薇薇换上一身素净的藕色细布衣裙,发髻简单绾起,只插一根寻常银簪,通身上下无半点多余装饰,却也显得清爽利落。她刻意收敛了这大半年历练出的沉静气度,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本分经营、略带谨慎的年轻女掌柜。
柳林坡的前厅是张老农父子平日歇脚和接待村里人的地方,陈设简单,只有几张竹椅木桌。徐茂才一身锦缎便袍,正坐在上首竹椅上,手里端着一杯粗茶,神色平静地打量着窗外绿意盎然的田地。他的随从垂手立在门外。
“徐东家大驾光临,晚辈有失远迎,还请恕罪。”薇薇跨进门,敛衽行礼,语气恭敬。
“林掌柜不必多礼,是徐某冒昧来访,打扰了。”徐茂才放下茶盏,笑容可掬地站起身,目光在薇薇身上扫过,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早就听闻林掌柜在城郊置办了田庄,悉心培育食材,今日一见,果然井井有条,生机勃勃,难怪碧天阁的点心总能别出心裁。”
“徐东家谬赞了。不过是租了几亩薄田,胡乱种些菜蔬,贴补店用罢了,岂敢与凤凰岭的气象相比。”薇薇引他在主位坐下,自己在下首陪坐,亲自为他续了茶水,姿态放得极低。
徐茂才哈哈一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似乎对粗茶并不介意。“林掌柜过谦了。这田庄虽不大,但作物长势喜人,管理精细,一看便是用了心的。尤其是……”他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窗外几畦长势格外青翠的香草和辣椒,“这些番椒、香草之类,在杭州可不多见,林掌柜却能种得如此之好,可见是下了真功夫。”
薇薇心中微凛,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赧然:“不过是侥幸得了些种子,试着种种,不成想竟活了。比起八味斋从福建、岭南请来的老师傅,晚辈这点微末本事,实在不值一提。”
“诶,话不能这么说。”徐茂才摆摆手,身子微微前倾,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姿态,“林掌柜,实不相瞒,徐某今日前来,一是为之前一些误会,向林掌柜赔个不是。”他拱了拱手,“手下人办事不力,或许有些唐突之举,惊扰了林掌柜,还望海涵。”
薇薇连忙起身避开:“徐东家言重了,晚辈承受不起。些许小事,早已过去,晚辈并未放在心上。”
“林掌柜大气。”徐茂才赞了一句,示意薇薇坐下,话锋一转,“这第二嘛,徐某确实是真心实意,想与林掌柜谈一桩合作。”
来了。薇薇提起精神,做出洗耳恭听状。
“林掌柜的碧天阁,点心精巧,用料考究,尤其善于发掘时令风物,别具巧思,在杭州城中已是一绝。”徐茂才不吝赞美,“我八味斋呢,渠道宽广,尤以酱菜、蜜饯、南北干货见长,近年也着力发展高端宴席食材与礼品。我们两家,一精于‘点’,一擅于‘面’,一长于‘巧’,一重于‘稳’,若能携手,岂非珠联璧合?”
他顿了顿,观察着薇薇的神色,继续道:“徐某设想,由碧天阁负责研发和制作一批独家的高端点心、酱料,甚至是一些特色食材的半成品,冠以‘八味斋监制’或‘碧天阁专供八味斋’的名号,由八味斋的渠道销往杭州乃至江南各大酒楼、士绅府邸,乃至……通过我的关系,尝试进入一些更高层的圈子。利润嘛,可以五五分成,或者林掌柜觉得合适的比例,都可以商量。如此一来,碧天阁可借八味斋之势,迅速扩大影响力和销量;八味斋也能丰富产品线,提升格调。双赢之举,林掌柜以为如何?”
条件听起来颇为优厚,甚至有些“送上门的好事”。但薇薇深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徐茂才此举,名为合作,实为收编。一旦碧天阁的产品打上“八味斋监制”的烙印,就等于将品牌独立性和研发成果拱手让人,日后生死皆操于他人之手。所谓“更高层的圈子”,恐怕更是诱饵,一旦踏入,再想抽身就难了。
她沉吟片刻,面露难色:“徐东家厚爱,晚辈感激不尽。只是……碧天阁小门小户,产能有限,如今供应自家店铺和几位老主顾已是捉襟见肘,实在无力承接如此规模的合作。何况,晚辈这点微末手艺,恐怕也难入八味斋的法眼,更遑论那些高门大户。若因碧天阁的粗陋之物,连累了八味斋的声誉,晚辈更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她将拒绝的理由归结于“产能不足”和“自惭形秽”,既保全了对方颜面,也守住了自己的底线。
徐茂才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被笑容掩盖:“产能可以慢慢扩大,徐某可以出资,帮林掌柜扩建这柳林坡,甚至可以在凤凰岭划出一块地,专供碧天阁使用。至于手艺,林掌柜过谦了,连苏府老夫人都赞不绝口的手艺,岂是粗陋?至于声誉……”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有八味斋在背后,林掌柜还怕什么?”
这话已经带上了几分威逼利诱的意味。出资扩建、划地,看似大方,实则是要将柳林坡乃至碧天阁的核心生产环节,置于他的掌控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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