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的马车将薇薇送回村口,虽暂时驱散了官差的阴霾,却未能平息因他们到来而掀起的波澜。
官差上门,无论缘由为何,在闭塞的乡村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尤其那“投毒”的骇人罪名,虽已被证明是诬告,但就像投入水中的墨滴,扩散容易,收回却难。
薇薇归家后,本想闭门休整,梳理思绪,然而各种版本的流言却已如同长了翅膀般,飞速在清河村蔓延开来。
“听说了吗?官差都上门了!说是薇丫头做的东西吃坏了人!”
“何止!说是往里头下了脏东西,要谋害沈家的贵人呢!”
“啧啧,我就说她一个丫头片子,哪来那么大本事攀高枝,别是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吧?”
“哎呦,那可说不准,之前她家不就莫名其妙招了野物?没准就是亏心事做多了……”
“以后她家的东西可不敢买了,谁知道干不干净?”
这些话语,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恶毒尖锐,直指薇薇的立身之本——信誉。它们巧妙地避开了“已被证实诬告”的事实,只反复强调“官差来过”、“涉嫌投毒”,利用人们对官府的天然敬畏和对“阴私”的猎奇心理,进行着无声的绞杀。
虎子、春梅嫂等人气不过,在外与人争辩,却往往被更多的窃窃私语和暧昧眼神堵回来。苏大娘也来看过薇薇,面露忧色:“薇丫头,这势头不对啊……这话传得也太快了,像是有人在后头使劲儿推。”
薇薇坐在院中,听着母亲王氏担忧的啜泣和小丫懵懂不安的眼神,看着春梅嫂她们愤懑却又无奈的神情,心中那片因沈府撑腰而刚刚落下的石头,又缓缓悬了起来。
这一次的敌人,比偷菜毁货更加阴险,比官差上门更难对付。它不直接对抗,却如附骨之疽, 慢慢地侵蚀着她的根基。
愤怒过后,是极致的冷静。
她很清楚,面对流言,辩解、哭诉甚至强硬对抗,往往只会越描越黑,正中对方下怀。她需要一种更巧妙、更有力的方式来回击。
沉思良久,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次日清晨,薇薇家院门大开。
她并未如往常般立刻投入劳作,而是在院中摆开了几张长桌,上面依次摆放着自家出产的所有产品:金银花茶、野菊花茶、山楂酱、茯苓薄荷膏、糖桂花、甚至还有最新试制的少许紫苏饮和罗勒酱。每一份旁边都放着干净的杯盏和小碟。
桌旁立着一块简陋的木牌,上面用炭笔写着几个大字:“林记茶点,真材实料,欢迎各位乡邻品鉴监督。”
然后,她让虎子去请了村长和几位在村中素有威望的老人过来。
“村长,各位叔伯爷爷,”薇薇对着被请来的众人,声音清晰,态度坦荡,“近日村中有些关于我家茶点的风言风语,甚至惊动了官差。虽已证实纯属诬告,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或许是我平日里只顾埋头做事,与各位乡邻交流甚少,才惹来诸多猜疑。”
她指着桌上的产品:“今日,我请各位叔伯爷爷做个见证,也请路过的乡亲们都来看看,尝尝。我林薇做的东西,用的就是这山间地头采来的寻常花草,加上祖传的一些笨法子,干干净净,挣的都是辛苦钱。东西好坏,味道如何,大家一试便知。若真有不好,当面指出,我立刻改进!若觉得还能入口,也请大家日后替我林薇说句公道话!”
这一举动,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没有哭哭啼啼,没有躲躲藏藏,而是直接将一切摊开在阳光下,任人品评!这份坦荡和自信,瞬间压过了许多阴暗的猜测。
村长等人见状,心中本就偏信薇薇,此刻更是暗暗点头。
有好奇的村民围拢过来,看着那些色泽自然、香气纯净的产品,又见村长等人都率先品尝并点头称赞,便也大着胆子尝试起来。
“嗯!这花茶真香!比我自家晒的好喝多了!”
“这山楂酱酸甜适中,饽饽蘸着吃肯定美!”
“这点心也不甜腻,老人家吃正好。”
赞誉之声渐渐多了起来。人们通过亲自品尝和观看,直观地感受到了产品的品质,与那“霉烂”、“投毒”的流言形成了鲜明对比。
薇薇又趁机道:“今日大家尝过的,若有喜欢的,尽管包些回去给家里人尝尝,分文不收!只求大家吃得放心,日后也能帮我林薇正正名!”
这一下,气氛更加热烈了。免费品尝还能带走,谁不乐意?人们纷纷道谢,挑选着自己中意的产品,言语间已多了许多真诚的夸赞和同情。
“也不知是哪个黑心肝的乱嚼舌根!”
“就是!薇丫头多实在的人!”
“以后谁再乱说,我第一个不答应!”
看着眼前热闹而积极的场面,躲在人群外围散播流言的几个长舌妇,脸色变得难看至极,灰溜溜地溜走了。
薇薇站在院中,微笑着招待众人,眼神清亮而坚定。
她知道,流言不会因此彻底消失,但经过今日,它的市场必将大大缩小。她用坦荡和品质,成功地进行了一次反击。
然而,她也明白,这只是治标。那躲在暗处、一次次发动攻击的黑手,究竟是谁?目的为何?
就在她思索之际,村口再次传来马蹄声。这一次,来的是一骑快马,马上的骑士径直来到薇薇院外,竟是沈聿身边的一名亲随。
那亲随下马,对着薇薇拱手一礼,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人听见:“林姑娘,少主命属下前来传话:诬告之事已有眉目,乃镇上一家糕点铺掌柜因嫉妒姑娘手艺,买通地痞所为。人已拿下,送交县衙法办。少主让姑娘安心,此类宵小,绝不会再扰姑娘清净。”
声音清晰落下,满场皆静。
所有人都听到了——诬告者不是村里人,是镇上的同行!而且已经被沈家少主揪出来法办了!
这一刻,所有的流言,彻底失去了根基。
薇薇望着沈府亲随,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沈聿此举,不仅是为她彻底正名,更是再一次向所有人宣告了他的维护之意。
阳光洒满小院,照在人们恍然大悟和钦佩的脸上,也照在薇薇挺直的脊背上。
风波,似乎又一次过去了。但成长的代价,已悄然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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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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