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 混铁车解体坑工地 / 设计研究院外事联络会议室
时间: 1982年1月,隆冬
设计研究院外事联络会议室,那盏昏黄的白炽灯下,我连日奋战的核算稿纸刚刚被盖上“日方确认无误”的蓝色印章,纸角还残留着指尖因捏得太紧而留下的汗渍。那份由我纯手工计算、挑战了庞大计算机运算结果的数据,仿佛带着体温,被郑重地转交给日方设计团队。短暂的轻松感如同薄冰,瞬间被木村专家的声音击碎。
“考桑,”木村正雄的声音透过翻译,像冰冷的钢钉敲在会议室的铁皮文件柜上,发出沉闷的回响。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解剖刀,精准地切向我方案的动脉。“计算结果本身无误。但是,”他指尖点向摊开的勘探报告,“你忽略了地下3.2米深处承压水层的浮力。就像船需要压舱石,你的解体坑结构,需要额外的‘重量’来对抗它。”
会议室的空气骤然凝固。暖气片的嗡鸣被放大,窗外宝钢工地的吊臂轮廓在灰蒙蒙的天色里若隐若现。另一位日方专家,沉默寡言的佐藤,将一份厚厚的计算机优化图纸推到我面前。图纸上,原本的设计线被加粗、加厚,尤其是底板和坑壁,如同被强行注入了钢铁。冰冷的数字标注着增加的混凝土量——40%!
“否则,”木村的手指在图纸上敲了敲,声音不高,却砸在我心上,“结构会像东京湾那个沉箱一样,被地下水温柔地‘托’起来。那时,宝钢的工期,就不是延迟几个月的问题了。” 他的话带着不容置疑的技术权威,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源自高度工业化国家的优越感。日方方案增加的巨量混凝土和随之而来的二次补桩要求,如同一座无形的冰山,压了下来——成本、工期、复杂度,都将失控。
我深吸一口气,混着劣质香烟和铁锈粉尘的空气呛得喉咙发痒。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倔强顶了上来。忽略?不,我只是在验算他们的原始参数框架时,优先聚焦于混铁车解体时主体结构应对解体冲击的核心荷载!浮力…地下水…这个变量必须正视。
“木村先生所言极是。感谢指正。” 我挺直了腰背,声音尽量平稳,手指却无意识地攥紧了那份沉甸甸的日方图纸。“请给我时间,我将浮力因素重新纳入计算因子。”
地点: 混铁车解体坑基坑 / SGS现场临时工棚
时间: 深夜
隆冬的寒风如同裹挟着冰屑的鞭子,抽打在裸露的皮肤上。我踩着探照灯投射在泥泞中的、晃动的惨白光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那个巨大的、尚未成型的土方形巨口——解体坑基坑。白天机械的轰鸣沉寂下去,只剩下风声呼啸和远处高炉安装隐约的呼号。
空气里弥漫着冰冷的土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地质勘探报告上冰冷的文字“原河浜淤积区”瞬间活了。我蹲下身,抓起一把基坑底部的泥土。冰冷刺骨,粘稠发黑,在指缝间滑腻腻地向下淌,那股陈年腐殖质夹杂着沼气般的异味冲入鼻腔,胃里一阵翻腾。这就是那条被填埋的百年河浜!它像一块巨大的、吸足了水的海绵,沉甸甸地卧在宝钢的地基之下。日方方案要求清淤深挖,再回填优质砂石?工程量浩大,工期拖不起,还可能扰动毗邻已经完成的基础结构!
“小考!考工!”程技术员(程鼎理)裹着厚重的棉大衣,拿着手电筒深一脚浅一脚跑过来,呼出的白气瞬间被风吹散,声音焦急,“指挥部催命了!日本人方案等着批复,明天一早要给日方反馈工期调整计划!这淤泥……”他用手电光柱扫过坑底蠕动般的黑泥,愁容满面。
我没有立刻回答。刺骨的寒意顺着工作服的领口往里钻,冻得牙齿打颤。目光却被基坑旁一座巨大的、在月光下泛着幽暗金属光泽的“山丘”吸引——那是原上钢w厂堆积如山的炼钢废渣。它们不规则、尖锐、带着炉火烧灼后的暗红与铁灰,像一座沉默的、饱含着炽热过往的金属坟场。一个闪电般的念头劈开混沌!
“程技术员!”我脱口而出,声音因为寒冷和激动有些变调,“武钢一米七工程的钢渣!记得吗?他们用钢渣铺路基!钢渣!” 我几乎是扑向那座渣山,不顾手套黏在冰冷的、粗糙的渣块表面被撕扯的刺痛。冰冷坚硬的触感透过手套传来。重量!比重2.9! 这个数字瞬间点燃了脑中所有的公式。
程鼎理一愣,随即眼神亮了起来:“钢渣?你是说……用这玩意儿?代替砂石?”
“不是代替!是混合!用它来做我们的‘压舱石’!” 血液仿佛在冻僵的身体里重新奔涌起来。我抓起一把钢渣,又抓起一把旁边堆放的粗砂,在探照灯光下反复掂量、混合。冰凉的颗粒摩擦着手套,发出沙沙的声响。
地点: SGS现场临时工棚 / 冰冷的绘图板前
时间: 凌晨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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