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算
1982年寒冬,宝钢工地混铁车解体坑陷入建设困境。
考绿君子我以算盘挑战日本大型计算机设计,日方图纸厚度竟是计算值的两倍;
日方专家轻蔑一笑:“你们拿算盘质疑计算机?”
地下水浮力的发现令所有人震惊,但当我重新核算数据时,一个颠覆性的思路正在形成……
寒风,卷着渤海湾特有的咸涩与钢铁厂散逸的焦硫味,刀子般刮过宝钢工地。1982年1月的上海,冷得透骨。混铁车解体坑巨大的基坑,像大地被剜开的伤口,裸露出河浜地带特有的、令人绝望的淤泥层。几根孤零零的探孔桩,如嵌入烂泥的朽木,在深褐色的泥浆里显得渺小而脆弱。远处,320吨混铁车的庞大钢铁模型在寒风中静默矗立,无声地压迫着每一个望向它的人——它的归宿,本该是这个坑。巨大的塔吊悬臂凝滞在空中,仿佛被这刺骨的严寒冻僵。
基坑边缘临时搭起的简易工棚里,气氛比外面更冷。几张木桌拼凑成工作台,上面堆满了卷边发黄的蓝图、厚重的英文文规范手册、英文日文混合标注的施工图纸,还有占据显着位置的、从日本引进的混铁车详细构造图。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烟草、湿泥和机油混合的沉闷气味。设计研究院的联络代表吴工,眉头拧成一个解不开的疙瘩,指尖烦躁地敲击着桌面,笃笃声像是倒计时的秒针。
“考工,核算……还是不行,”他声音疲惫,把几张布满密密麻麻数字的草稿纸推向我这边。纸页边缘沾着泥点,就像此刻僵局般的不洁净。“地基沉降量超出警戒值一倍半!河浜淤泥层根本托不住!按原方案打桩,别说那几百吨的混铁车砸下来,怕是设备还没进场,坑自己就先歪了脖子!”设计研究院的联络代表吴工程师说。
我,考绿君子,宝钢SGS技术科工程师,没接话。指尖冰得发木,我用力搓了搓,再次拿起那厚厚一叠日方提供的解体坑结构图。冰凉的纸张沉重如铁。目光掠过那些精准的线条、详尽的尺寸标注,最终死死钉在两项关键数据上:坑底板厚度3.0米,坑壁厚度2.4米。两天前,这个数值就在我心里投下了巨大的阴影。依据工艺要求和反复手算的结构荷载验算值,支撑起这座钢铁巨兽的“骨骼”,1.5米的底板、1.2米的坑壁,理论上绰绰有余。眼前这图纸上的数据,整整翻了一倍!不合理,如同冰层下的暗流,在心底涌动。
我把图纸再次推到吴工面前,手指精准地戳在那突兀的厚度标注上:“吴工,您看这个。日方设计的底板和壁厚,足足是我们手算验算理论值的两倍。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我们没吃透的玄机?或者,他们的计算本身就……”
工棚里原本低沉的讨论声骤然消失。我清晰感觉到几道目光瞬间投来,疑惑,不解,甚至隐含着一丝“不自量力”的意味。“什么?”吴工一愣,霍然抬头,盯着我,镜片后的眼神陡然锐利起来,充满了审视,“考工,你……你在质疑日方设计?质疑他们用计算机设计的图纸?”
这话像一块冰投入死水,激起了更深的寒意。旁边几位正埋头计算的技术员也抬起了头,眼神复杂。空气凝固了。
“不是质疑,”我迎着他的目光,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沉甸甸的,试图压过心底同样翻涌的忐忑。我把一份字迹工整、布满公式和结果的纸推到他面前,指尖划过那些用钢笔一笔一划写下的推导过程,算盘珠子的痕迹几乎能透过纸背,“这是我的验算计算书。每一步荷载组合、内力分析、截面验算,都按规范来。结果白纸黑字摆着,理论厚度确实只需要一半。这多出来的厚度……”我顿了顿,喉咙有些发干,“总得有个说法。这坑,每一立方混凝土都是钱!浪费事小,工期拖不起!我们的桩还在烂泥里打转呢!”
吴工拿起我的计算书,眼神像扫描仪般从上到下飞快扫掠。纸张在他指间发出轻微的窸窣声。良久,他才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的东西让我心头一跳。那不是恍然大悟,更像是混合了无奈、同情甚至隐隐责备的复杂情绪。他轻轻叹了口气,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眉心。
“考工,”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语调,“你的认真劲儿,我懂。可你想想——”他重新戴上眼镜,目光似乎穿透了工棚简陋的板壁,投向更渺远的地方,“那是大型计算机!我们设计院都没见过的大家伙!日本人用它算出来的结果。你呢?”他的目光落回我手边那被磨得油光发亮、算盘珠子都倒显出温润弧度的老物件上,又瞥了眼桌角那半块用得只剩指甲盖大小的橡皮和一叠被橡皮擦得边缘毛糙、布满反复修改痕迹的草稿纸。“一摞纸,一支笔,一把算盘……就想推翻人家大型计算机算出来的东西?”他摇摇头,像是在替我澄清一个天真的误解,“这在我们和日方的设计联络会上,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前所未有!这底气……你从哪儿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