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科积压的工程方案如烫手山芋。程总工焦头烂额,新调任的蔺总工亦感棘手。面对迫在眉睫的审批死线与质询案的政治压力,蔺总建议让新来的工程师“考工”试试。程总将方案退回技术科羊科长,羊科长推诿争执。在僵局中,角落里的考绿君子挺身而出,主动接下重担。程总限时15天。“考工”立下“一力承担”的军令状,引发羊科长的嘲讽与全科震动。豪言出口后,“考工”顿感压力如山,懊悔不已,深知自己孤立无援且前途未卜。羊科长毒钩般的眼神预示绞索已然收紧。
【03】总工为难
整个技术科像口煮沸的压力锅。
方案堆积如山的桌旁杵着三个工程师:一个焦头烂额,一个束手无策,一个被全科当成了空气。
而我,就是那个空气。
羊科长摔门后的死寂还黏在墙上,程樯总工程师的声音已经穿透了图纸垒砌的高墙,带着一种濒临断裂的紧绷:“蔺总,帮帮忙!这些方案……火烧眉毛了!”他指关节用力按着厚厚一摞图纸,指节发白,仿佛想摁住底下随时会爆炸的引信。
办公室里那股混合着晒图氨水味和陈年霉味的空气,陡然又沉了几分。刚从四公司调任副处级总工程师的蔺端浩,眉头拧成一个川字,随手翻了几页顶上的方案,纸张发出刺耳的哗啦声。“我刚来,脚跟都没站稳,”蔺总的声音透着谨慎的疏离,“两眼一抹黑,怎么审?”
他手指戳了戳方案封面:“编制人、技术员倒是签了,技术科长呢?人呢?他羊科长是看不见还是不敢签?”
程樯抹了把额角细密的汗珠,苦笑道:“症结就在这儿!他大概看出毛病了,可自己兜不住,干脆一股脑全丢给我!当我是废纸篓?”他往前凑了凑,声音压低,每个字却像淬了冰的钉子砸进蔺端浩耳朵里,“蔺总,下个月!下个月这些工程就要动土!方案卡在我们这儿,不能按时上报指挥部批复,技术措施费就得黄!建设银行的审批大门,到点就关,一秒钟都不等!”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别忘了去年九月那场质询案!全国人大头一遭指着冶金部的鼻子问责宝钢!国务院驻宝钢办公室现在像铁打的锥子,死死钉着每一个环节——方案、进度、投资、费用、建行……我们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二十天,最多三十天!审不完,改不完,报不上去,大家一起卷铺盖回家!”
蔺端浩心头猛地一沉,像是被那无形的质询之锤狠狠擂中。三十天?满桌图纸卷轴堆成了小山,墨线的冷光森然刺目。“就凭我们两个?”他声音干涩,“不吃不睡,怕也啃不下这冰山一角!技术科里那位刚从四公司新来的‘考工’呢?他是现场摸爬滚打出来的!现场经验丰富,让他试试水,也许能……”
……
“砰!”技术科的门被重重推开。
程樯抱着那堆沉甸甸的方案,步履沉重地走进来,径直将它们重新堆回那张巨大的总图桌上,发出一声闷响。粉尘在午后的光柱里惊惶地浮起。
羊科长从他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抬起头,油亮的背头纹丝不乱,镜片后的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钩子,先是扫过那堆图纸,再慢悠悠钉在程樯脸上:“程总?这是……什么意思?”他尾音拖得又慢又长,带着一种明知故问的尖锐。
“方案编制不规范,问题很多,漏洞不少,”程樯的声音带着竭力维持的平静,却掩不住一丝疲惫的沙哑,“需要退回技术科,重新严格复审。”
“复审?!”羊科长猛地拔高音调,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我们全科的技术员耗费一个多月的心血!现在说复审?时间窗口呢?黄花菜都凉了!总公司那边怎么交代?影响开工工期,这责任程总您是打算自己扛起来?”他身体微微前倾,逼视着程樯。
空气仿佛凝固了。程樯被他噎得一时语塞,脸颊肌肉微微抽动。他想起蔺端浩的建议,目光下意识地朝角落那张积着薄灰的桌子扫去。“好,好,争这些没意义,”程樯艰难地退了一步,声音沉了下去,“方案必须重审。或者……你让新来的考绿君子工程师看看?”
角落里那束目光一直默默燃烧着。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凝固的空气。
羊科长那张脸瞬间精彩纷呈——惊愕、错愕、蔑视,最终定格为一种混合着荒诞与恶意的冷笑,嘴角扯起的弧度刻薄如刀。
就在这死寂里,一个身影猛地站了起来。
“好,给我看看。”考绿君子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异常清晰,盖过了吊扇徒劳的嗡鸣。几步上前,双手稳稳接过程樯臂弯里那沉重的一摞方案。纸张冰冷坚硬,棱角硌着手臂,沉甸甸的重量压向肩头。
“程总,时间呢?”我迎上他的目光。那目光里有审视,有微弱的希冀,更多的是沉重的压力。
“十五天。”程樯吐出三个字,声音不大,却像重锤砸穿了技术科最后一丝伪装的平静。“十五天内审完,这是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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