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的洗礼,如同一次残酷的淬火,将货舱里原本因长途航行而变得麻木、涣散的人心,重新锻造得紧密了些。共同的恐惧、无助和最终挺过来的庆幸,形成了一种无言的力量。当“隼”号再次平稳地航行在蔚蓝的太平洋上时,舱内的气氛悄然改变。呕吐和抱怨少了,互相帮扶、分享有限食物和清水的举动多了。周嫂等几位年长或有威望的妇人,自发地将人组织起来,每日清理货舱角落,保持最基本的卫生。孩子们虽然依旧瘦弱,但在相对安稳(比起陆地上的追杀)的环境里,脸上渐渐恢复了一点血色,甚至开始小声地玩闹。
朱琳依旧带着李燕住在那个条件稍好的休息室,但每天大部分时间都会在货舱里巡视,处理一些小的纷争,关心伤病员的情况。她用所剩无几的药材和学自吴老中医的简单方子,帮助了几个发烧腹泻的人。她冷静果决的作风和实实在在的关怀,让她在众人心中的地位越发稳固。李燕像个小影子一样跟着她,一口一个“娘亲”,也让朱琳“母亲”的形象在众人心中更加具体可亲。
费尔斯船长偶尔会从舰桥或舷窗观察这些“特殊乘客”。他惊讶地发现,这群在虎门港看起来还带着浓重流亡气息的队伍,在经历了跨洋航行和风暴考验后,不仅没有崩溃,反而显露出一种令人侧目的韧性和组织性。尤其是那个年轻的东方女子朱琳,她管理几百人的方式,冷静有效,甚至隐隐带着某种……军事管理的影子?加上她那流利的德语和神秘的“克虏伯背景”,费尔斯船长心中的评估不断上调。
这天,商船在一个绿意盎然的南太平洋小岛短暂停靠,补充淡水和一些新鲜蔬果。穆勒大副下船采购时,除了食物,还特意多买了几十把当地粗糙但结实的棕榈扫帚。
回到船上,穆勒大副找到朱琳,指了指货舱方向,用德语夹杂着手势比划:“清洁,打扫。气味,不好。对健康,不好。”他指了指那些扫帚。
朱琳立刻明白了他的好意。货舱人多拥挤,空气本就流通不畅,长时间航行加上风暴后的潮湿,卫生状况确实堪忧,容易滋生疾病。她由衷地道谢:“非常感谢,穆勒大副。您考虑得非常周到。”
她组织刘军、秦川等青壮,将扫帚分发下去,划分区域,开始了自上船以来第一次彻底的大扫除。沉积的污物、湿漉的草垫被清理出去,用海水擦洗地板(虽然很快会干,但总比不洗强)。众人虽然疲惫,但干起活来却很卖力。他们知道,干净的环境对自己有好处,也更不容易招来德国船员的嫌弃。
清扫过后,货舱里的气味果然改善了不少,虽然依旧谈不上舒适,但至少不再那么令人难以忍受。一些德国水手路过货舱口时,也微微点头表示认可。
接下来的日子里,朱琳更加注意与德国船员的互动。她利用自己流利的德语和刻意塑造的“克虏伯合作伙伴之女”形象,在有限的接触中,与费尔斯船长、穆勒大副甚至一些普通水手进行礼貌而恰当的交流。她谈论德国的风物(基于前世的知识和合理推测),询问航行见闻,偶尔“不经意”地提及“父亲”与克虏伯工厂的“业务往来”(当然是虚构但听起来合理的),展现出一种见多识广、教养良好却又不过分高傲的姿态。
她编造的故事细节逐渐丰满,逻辑自洽,加上她本人表现出的冷静、能力和偶尔流露出的对机械、航海知识的了解(得益于特种兵的广泛涉猎),让德国人越发相信她来历不凡。在他们眼中,这位朱女士极有可能是某个中国买办或工业家族出身,因国内战乱前往智利开辟新产业,与德国的重工业巨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样的人,值得尊重,甚至……值得投资一点善意。
一天傍晚,货舱清扫干净后,朱琳带着李燕在甲板指定区域散步,偶遇同样在巡视的费尔斯船长。
“朱女士,看来你的‘家人们’适应得不错。”费尔斯船长看着下方货舱口井然有序进出的身影,说道。
“多亏了船长和船员们的照顾,以及那场风暴的‘提醒’。”朱琳礼貌地回应,“让大家明白了团结和秩序的重要性。”
费尔斯船长点点头,沉吟片刻,低声道:“朱女士,恕我冒昧。您前往智利,是为了那里的铜矿吗?”
朱琳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微笑道:“船长好眼力。智利的铜矿资源丰富,家父和……一些德国朋友,都认为那里大有可为。我只是先行一步,做些准备。”
这含糊其辞的回答,反而更坐实了费尔斯船长的猜测。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精明:“原来如此。智利的铜矿业确实蓬勃发展,但竞争也激烈,环境复杂。希望您一切顺利。”
“承您吉言。”朱琳颔首。
当晚,在船长室里,费尔斯对穆勒大副交代:“穆勒,这次运送朱女士一行人,虽然有些风险,但总体来说,他们很守规矩,甚至……表现得出乎意料的好。记住,我们虽然是商船,但眼光要放长远。这位朱女士,背景不简单,与克虏伯很可能有深度合作。她去了智利,若是真在铜矿上有所作为,未来或许是我们重要的客户,至少是潜在的联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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