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闲言碎语,就像春日田间除不尽的野草,一茬接一茬地冒出来,总能在不经意间扎到某些人的心坎里。
除了暗自神伤的新媳妇桃花,还有另一人,也被这些围绕着江曼卿怀孕的议论搅得心烦意乱,坐立不安。
这人便是年前结婚的张兰。
起初,她并没太在意。江曼卿怀孕是喜事,她虽羡慕,但也仅止于此。
可架不住总有些“热心”过头的大娘大婶,尤其爱在田间地头休息或偷懒磨洋工时,凑到人跟前嘀嘀咕咕。
这天,一个五十来岁、脸盘黝黑、颧骨高耸的赵大娘,就拄着锄头蹭到了张兰旁边。
她先是伸长脖子朝江曼卿家方向望了望,又收回目光,像打量地里庄稼似的,上上下下把张兰扫了个遍,那眼神锐利得跟探照灯一样,让张兰浑身不自在。
“张知青啊,”赵大娘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却满是“过来人”的优越感和窥探欲,
“你看人家江知青,结婚才多久?好消息立马就传出来了!这人啊,有时候就是命,也得看本钱。”
她顿了顿,目光特意在张兰瘦削的身板上停留了片刻,咂咂嘴,“老话讲,什么地结什么果。那江知青,模样好,身段也好,一看就是腚大腰圆好生养的福气相。你这……”
她摇摇头,未尽之语里的嫌弃和否定不言而喻,“地要是不肥,种子撒下去也难有收成啊。你结婚算算也小半年了吧?这肚子咋还没动静呢?”
“也亏得你男人李知青是城里来的,家里不在这儿,不然啊,婆家早该有意见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女人的本分啊就是替男方家传宗接代,开枝散叶……”
张兰听着,脸一阵红一阵白,胸口像堵了团湿棉花,又闷又难受。
她想反驳,想骂人,想质问这老太婆凭什么对她指手画脚、评头论足!
可她嘴皮子素来不算利索,面对赵大娘这种常年混迹村口情报站、战斗力爆表的老油条,她一时竟气得找不出合适又解气的词来,只能憋得眼眶发红,心口直喘气!
“我……我们的事,不用您操心!也不需要你来管,我们自己都不着急,你着急个什么劲!”张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都有些发颤。
她再也待不下去,拎起镰刀,低头快步走到另一垄更远的地里,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刺耳的话甩在身后。
可人是躲开了,那些话却像毒藤一样缠在了她心上。
她心口起伏,握着镰刀的手微微发抖。一边拼命告诉自己:结婚不到半年,没怀孕很正常!
一边又忍不住被赵大娘那句“地不好”毒刺般的话语扎中,隐秘的恐惧悄然滋生,
万一……万一是自己真的有问题呢?
是她这块“地”不够肥沃,所以才迟迟没有动静?
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那里依旧安静。
往日里和李伟之间因为琐事产生的小摩擦,此刻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担忧放大。
如果……如果一直怀不上,李伟会不会真的像赵大娘说的那样,嫌弃她?
甚至……她不敢往下想,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恐慌攫住了她,干活的动作越发迟缓沉重,心头的阴云久久不散。
与此同时,江曼卿的小院里。
外头的风言风语,经过这几日的发酵,多少也透过胖婶等人的转述或偶尔飘进院墙的只言片语,传到了江曼卿耳朵里。
说她娇气,说她浪费,说她仗着男人宠就不守媳妇的本分……
江曼卿听了,只是淡淡一笑,继续手里给孩子做小衣裳的针线活,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本就不是活在别人眼光里的人,从前不是,现在更不是。
为了旁人的几句闲话和莫名的嫉妒,就难为自己去下地干活?她没那么傻。
就算没怀孕,她也不是那种信奉“没苦硬吃”的人,何况现在怀着宝宝,她更要对自己、对孩子负责。
她和宋朝辉早就商量好了。春节探亲假回来,两边家里心疼他们,都给塞了不少补贴。
前两天晚上,两人把各自的钱票都拿出来拢了拢,江曼卿仔细算了算,竟然还有一千三百多块钱,外加好些全国粮票、布票、工业券。
这在村里,绝对是一笔让人眼红的巨款了。
但宋朝辉很清醒。
他握着江曼卿的手,语气认真:“曼卿,这钱看着多,可坐吃山空不是办法。咱们不能总指望家里接济。往后有了孩子,花销更大。光靠地里的工分……”
他摇摇头,没说完,但意思两人都懂。
那点工分换的口粮,勉强糊口尚可,想让孩子营养充足、日子宽裕,远远不够。
“我这阵子一直在琢磨,”宋朝辉看着妻子,说出自己的打算,
“我想着,农闲的时候,再多往山上跑跑。我打猎的手艺还行,运气好的话,弄到的野物除了给你补身子,剩下的……我想拿去黑市上换点钱票。”
他说出“黑市”两个字时,声音压低了些,眼神里有着坚定。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