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曼卿怀孕的消息,起初只是在相熟的知青和关系近的几户人家里传了传。
但随着她因为“身体虚,需要静养安胎”而一连数日没有出现在春耕的田地里,这消息就像春日里无处不至的柳絮,悄无声息地飘满了整个胜利村。
起初几天,大家忙着抢农时,累得直不起腰,也没太留意。
可当那个原本清秀窈窕的身影连续五六天都没出现在劳作队伍中时,一些眼尖嘴利的大婶小媳妇们便开始嘀咕了。
“瞧见没?江知青又没来。”
“可不是,说是怀上了,身子虚,干不了活。”
“哎呦,这才刚怀上吧?我怀我家老大的时候,七个多月了还下地割麦子呢!”
“人家是城里来的金贵人,哪能跟咱们乡下婆娘比?宋知青又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
“可不是嘛,这刚怀上就不上工了,往后这大半年,难道都指着宋知青一个人挣工分?那点工分够吃?”
“嘿,你操那份闲心!人家结婚那排场你忘了?指不定人家手里攥着多少钱票,根本不在乎那点工分粮呢!”
“那倒也是……”
羡慕有之,嫉妒更多。
村里的媳妇们,哪个不是怀了孕照样料理家务、下地干活,直到临产前?顶多后期干些轻省点的活计。
像江曼卿这样“娇气”的,实属罕见。这闲话便在田间地头、井边灶旁,发酵开来。
江曼卿大多时候待在自己的小院里,对这些背后的议论并不十分清楚。
宋朝辉将她照顾得极好,包揽了所有家务,只让她做些轻省的缝补,还变着法子给她补充营养。
而这,恰恰成了另一根引爆村民情绪的导火索——肉香。
为了给江曼卿滋补,宋朝辉很是下了一番功夫。
他原本就有一些打猎的手艺,如今更是勤快,下工便往后山跑,运气好时能带回野鸡、兔子,偶尔还能掏到鸟蛋。
再加上之前结婚时留下的一些腊肉、从镇上换来的鸡蛋,家里几乎隔三差五就能飘出诱人的荤腥味儿。
或是葱花炒蛋的焦香,或是土豆炖肉的浓郁,或是鸡汤的鲜美……
那味道在傍晚时分,随着炊烟袅袅飘散,对于一年到头难得见几次荤腥的村民来说,无异于一种甜蜜又残酷的折磨。
脸皮薄、自觉的人家,到了那个点,便默默关上窗,甚至提早让孩子们进屋,免得被那勾魂的香味引得口水直流、哭闹不休。
可孩子哪懂得大人的难处?
总有那不懂事的娃娃,循着香味跑到江曼卿家院墙外,扒着门缝往里瞧,被自家大人红着脸拎回去,少不了一顿数落或巴掌。
有脸皮薄的,自然就有脸皮厚的。
住在江曼卿家斜后方不远处的孙老婆子,便是后者。
她家劳力少,孩子多,日子过得紧巴巴,一年到头闻肉味的次数屈指可数。连着几天闻到那勾人的香味,她肚子里馋虫乱拱,心里也像猫抓似的。
这天傍晚,她又闻到炖肉的香气,实在忍不住,抹了抹嘴角,端了个豁了口的粗瓷碗,就蹬蹬蹬地走到了江曼卿家院门外。
“宋知青?江知青?在家吗?”孙老婆子敲了敲门,声音拔得老高。
开门的是宋朝辉,他手里还拿着锅铲,见是孙老婆子,有些意外:“孙大娘,有事?”
孙老婆子堆起满脸笑,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飘出香味的灶房方向瞟:“哎呦,宋知青在做饭呢?真香啊!”
她咂咂嘴,把手里那破碗往前递了递,语气放得又软又可怜,“是这样,我家那大孙子,这几天闻着你们家这肉香味,馋得直哭,饭都吃不下……孩子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你看……能不能匀一小碗,就给孩子们尝尝肉味,解解馋?不多要,就一点点,让孩子知道肉是啥味儿就成……”
她说得情真意切,仿佛宋朝辉不答应,就是扼杀了她孙子茁壮成长的希望。
宋朝辉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他看了眼孙老婆子手里的碗,心里明镜似的。这口子绝不能开。
今天给了孙家,明天就会有李家、王家闻风而来,到时候给还是不给?
他的肉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是他冒着风险、花费力气从山上弄来的,是要给自己怀孕的妻子补充营养的。
这年头,肉多金贵?有钱有票都不一定买得到,这孙老婆子倒好,上下嘴皮一碰就想白拿?
“孙大娘,”宋朝辉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商量的坚决,
“这肉是特意弄来给曼卿补身子的,她怀着孩子,大夫说营养得跟上。实在匀不出来。您孙子馋了,等哪天供销社有肉卖,您就去买点给孩子尝尝。”
孙老婆子脸上的笑僵住了,她没想到宋朝辉拒绝得这么干脆。
她不死心,又往前凑了半步,压低声音,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宋知青,话不是这么说。远亲不如近邻嘛!咱们住得近,互相帮衬不是应该的?”
“江知青怀了孕是金贵,可我家孙子也是老孙家的独苗苗啊……就一点点,拇指头那么大点也行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