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知念闻言抬头,手里的搪瓷缸顿了顿,杯沿的水珠滴在桌面上,晕开一小圈水渍。
她看着白微微满眼的羡慕,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三姐,什么叫做早知道这样,嫁人还不如跟我一起下乡?你这话说得,好像下乡是躲清闲似的。”
白微微愣了愣,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说。
在她眼里,萧知念下乡半年多,但看她的皮肤依旧水润白嫩,眼神亮堂,说话也比以前更有主意,哪像自己,才半年就熬得像个黄脸婆。
“下乡没有你想得那么好。”萧知念声音放缓了些,“整天都是跟土地打交道,每天天不亮就得起来上工,队长吹哨子就得集合,迟到了要扣工分的。
我因为是女生干不来重活,公社照顾我,给我安排的活比较轻省,就是割猪草,有时候也帮忙喂喂牲口,可就算这样,刚刚下乡的时候,一天下来依旧累得不轻。”
她顿了顿,想起秋收的场景,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你是没见过秋收的架势,割麦子、打麦穗、往场院里运粮食,全是重活。
我们当时跟着村民一起割小麦,有的是人手里的镰刀磨得手心起水泡,水泡破了沾着汗水,疼得钻心,也得咬着牙干。
下工了累得连脱衣服的力气都没有,倒在铺上就能睡着。真不是我夸张,秋收那半个月,真是要了半条命都不假。”
白微微的嘴巴微微张开,这些话,她从来没有听说过。
之前听萧母还有萧知栋说过,萧知念写信回来,只说“一切都好,工分挣得够吃饱肚子,村民也很好相处”,偶尔提一句“最近在学割麦子,学得还挺快”,从未提过这些苦。
“而且,一起下乡的知青,很多都干不了农活。”萧知念继续说,“基本知青都是在城里长大的,连锄头都不会拿,
上工的时候要么把苗当成草锄了,要么就被太阳晒得中暑,工分挣得少,年底分口粮的时候就少得可怜。
我们那有个女知青,今年冬天因为口粮不够,只能忍着一天吃一顿饭,有时候实在饿了,就去挖野菜煮着吃,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她看着白微微惊愕的表情,继续进行她的忽悠大法:“其实每条路都不是保险的,只不过我没有说下乡的苦,你看着我觉得好而已。
我在乡下,也有熬不下去的时候,也会想,要是当初不用下乡,留在城里多好,有亲人朋友在身边,怎么也比孤身在外强些。可哪有那么多‘要是’呢?
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苦也好,甜也好,都得自己扛。”
白微微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棉袄的下摆,心里五味杂陈。
她继续开口,眼神变得认真起来:“你在梁家受气,被公婆骂,被妯娌刁难,梁广也不作为,既然你这么多怨言,为什么不离婚?”
“离婚?”白微微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抬起头,长大嘴巴,眼睛里满是惊慌,“你……你说什么胡话呢!
这年头离婚可不是什么好事,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我要是离婚了,别人会说我不守妇道,说我是泼妇,我……我以后可怎么做人啊!”
她说着,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抗拒。
在这个年代,离婚对女人来说,简直是天大的丑闻,别说离婚的女人难再嫁人,就算是回娘家,也会被邻里指指点点,连带着家人一起被笑话。
萧知念了然地看着她,并不意外她的反应。她早就知道,白微微的性子,又在乎别人的眼光,肯定不会轻易离婚。
“那你既然不想离婚,那日子就是得过下去的。”萧知念看着她,语气平静,“那你结婚半年多,每次遇事都是跑回娘家,然后过两天又跑回去,一直这样循环,你觉得有什么用吗?”
白微微低下头,手指攥得更紧了,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她不是没有想法,她也想过反抗,想过跟公婆理论,可每次话到嘴边,看到公婆凶神恶煞的样子,看到男人冷漠的眼神,她就怯了。
她知道自己没工作,没收入,在李家腰杆硬不起来。
“看来你也明白,之前你那样闹一点效果都没有,他们还是一如既往地对你。
你有没有想过,既然他们说你没有工作看不上你,觉得你白吃饭的,那你为什么不去试试找份工作?”
萧知念看着她,眼神里带着鼓励,“你也是高中毕业,跟别人比也没有差在哪里。我回来也听人提了一嘴,
说机械厂最近可能要招一批临时工,要通过考试,虽然题目难,报名的人也多,是不是真的有待商榷。
但是你可以去问问,如果是真的,就去试试,总比一直在家里强。”
她顿了顿,又想起什么似的,继续说:“再说了,不是还有那些糊纸盒的活吗?
我妈说,巷口的张婶就在给文具厂糊纸盒,一个月能挣几块钱,虽然累点,但是能自己挣钱,心里踏实。
你也可以去问问张婶,看看她能不能帮你介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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