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波把笔在笔记本上顿了顿,笔尖在纸页上留下一个浅淡的墨点。
他看着冯秀兰垂着头的样子,语气放软了些,带着几分刻意的引导。
“如果实在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那就说说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吧。人都不是一天变坏的,总有个过程。”
冯秀兰的肩膀轻轻抖了一下,像是被这句话戳中了什么。
她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蒙着一层水汽,喃喃地重复:“噢,也对,人都不是一天变坏的……”
声音很轻,像风吹过破旧的窗纸,既像是在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又像是在记忆的迷宫里刚摸到一点模糊的线索。
几秒钟的沉默里,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在房间里回荡,每一声都像敲在人心上。
冯秀兰又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铁椅的扶手,留下几道浅浅的汗痕。
再抬眼时,她的眼神里满是茫然,像个迷路的孩子:“那我该从什么时候说起呢?”
周波侧过头,用眼神向我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目光——他的眉头微微皱着,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显然对冯秀兰这种反复拉扯的状态有些不耐烦。
这也难怪,他刚从警校毕业不到一年,满脑子都是“证据链”“时间线”这种条理清晰的东西,还没习惯嫌疑人这种忽明忽暗的心理状态。
我悄悄侧过身,凑近他,把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
“很正常,她现在刚突破心理防线,脑子里就像被打乱的毛线,还没理出个头绪,得给点时间让她捋一捋。等会儿可以给点具体的时间点提示,不用急。”
“啊?还思维混乱?”周波的声音压得更沉,尾音里带着几分疑惑。
“就这心理素质,她还能参与这种坑害好几个人的事?”他手里的笔又顿了顿,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细长的墨痕,像是在宣泄心里的不解。
我看了他一眼,心里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
这小子理论知识是扎实,可实战经验还差了点——嫌疑人的心理哪是“心理素质好”就能概括的?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声音依旧很低:“你哟,我真建议你回去好好读读犯罪心理学。有些事,有些人,不能只看表象。”
想起之前看过的那些卷宗,继续说道:“真正犯下大案要案的,除了那些心思缜密的高智商罪犯,剩下的基本都是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人。”
“就是那种走在大街上,你都不会多看一眼的普通人。你去翻那些人的案例就知道,他们的愤怒不是一下子冒出来的,是像往蓄水池里加水,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
“等水满到溢出来,也就是到了临界点的时候,他们爆发出来的劲儿,能把自己都吓着。到那时候,基本连说句后悔的机会都没有,十有八九都是不死不休的架势。”
“嘿,你说的我都……”周波还想反驳,我赶紧抬手打断了他。
我用眼神示意他看冯秀兰——她正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听我们说话,又像是在琢磨自己的事。
现在正是她心理最脆弱的时候,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让她重新筑起防线,可不能因为我们的对话耽误了审讯节奏。
“慢慢看,等审讯结束了,我再跟你细说。”我压低声音,把话说完。
周波顺着我的目光看了冯秀兰一眼,终于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周波重新低下头,假装在整理刚才的记录,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可我知道,他的余光肯定一直在盯着冯秀兰,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审讯室里又安静下来,只有挂钟的“滴答”声和周波写字的“沙沙”声。
冯秀兰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像尊雕塑。大概过了半分钟,她突然动了——猛地抬起头,原本浑浊的眼睛里一下子充满了痛苦和愤怒,像是有火焰在里面烧。
她的双手下意识地想要抬起来,似乎想抓住什么东西,比如空气,或者记忆里的某个片段。
可手腕被手铐牢牢地锁在椅子扶手上,这么一动,手铐就被拉得绷直,发出一连串“哗啦哗啦”的金属碰撞声。
那声音在寂静的审讯室里格外刺耳,像是在撕扯什么东西。
冯秀兰的声音一下子拔高,带着点歇斯底里的味道:“我!我原来也是个好人!一个本分人!”
她的声音里裹着哭腔,像是在向我们控诉,又像是在向自己辩解。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在深色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慢慢扩散开来。
“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我没有办法啊!真的没有办法!”她的肩膀越耸越高,眼泪掉得更急了。
“都是他们逼我的!”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几乎是喊出来的。双眼因为愤怒而布满了血丝,像爬满了红色的蜘蛛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我也想当个人!我也想好好过日子!可是他们不让!都是他们逼我的!”最后一句话,她喊得声音都哑了,像是把心里积攒了几十年的委屈和愤怒都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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