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后的第一个周一早晨,闹钟在六点半准时响起。苏晚按掉闹钟,轻轻挪开顾承屿搭在她腰间的手臂——他已经醒了,但闭着眼睛装睡,嘴角带着笑意。
“怀瑾今天开学。”苏晚坐起身,揉了揉眼睛。
“知道。”顾承屿睁开眼,晨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他脸上,“一年级三班,班主任姓李,戴眼镜,教语文——我背了三遍了。”
两人轻手轻脚起床。厨房里,昨晚预约好的粥已经煮好,散发着米香。苏晚煎鸡蛋,顾承屿切水果,配合默契得像流水线作业。结婚七年,养孩子五年,生活的节奏早已融入骨血。
六点五十,怀瑾房间传来窸窣声。小姑娘自己换好了校服——白衬衫,深蓝色背带裙,有点大,但穿得有模有样。她抱着小熊玩偶站在房门口,睡眼惺忪:“妈妈,我梦到新学校了。”
“梦到什么了?”
“梦到小卓玛和我同桌。”怀瑾揉着眼睛走过来,“还梦到教室后面有个大书架,上面有讲三塔的书。”
苏晚和顾承屿对视一眼。怀瑾的“梦”越来越具体,但他们已经学会以平常心对待——孩子的想象力本就天马行空,也许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七点半,一家三口出门。九月的昆明,清晨已有凉意,苏晚给怀瑾加了件薄外套。小区门口,小卓玛和她妈妈已经在等了。两个孩子一见面就手拉手,把大人的寒暄抛在脑后。
“昨晚周总发了我一些老照片的电子版,”小卓玛的妈妈——叫卓玛央宗,但大家叫她央宗姐——边走边说,“其中有一张是费明理在香格里拉松赞林寺拍的,背后站着的人……很像我曾祖父。”
苏晚心里一动:“照片能给我看看吗?”
央宗姐拿出手机。照片上,年轻的费明理穿着藏袍,站在松赞林寺的金顶前,身后站着一个藏族青年,眉眼确实和央宗姐有几分相似。
“如果确认的话,”苏晚说,“那你们家族和费明理的联系,就不仅仅是卓玛那一支了。”
“历史像个蜘蛛网。”央宗姐收起手机,“碰一个点,整张网都在动。”
到学校门口,一年级的新生和家长挤成一片。怀瑾紧紧拉着苏晚的手,但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小卓玛倒是大方,主动和一个扎羊角辫的女孩打招呼。
班主任李老师很年轻,戴着眼镜,说话温温柔柔的,但管理班级很有章法。家长们送到教室门口就不能进了,怀瑾回头看了眼父母,深吸一口气,牵着小卓玛的手走进教室。
苏晚站在窗外看了会儿,直到孩子们开始晨读才离开。顾承屿已经去上班了——跨境小组今天有重要案情分析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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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馆里,特展二期正在紧锣密鼓地布展。苏晚一到办公室,助理小何就抱着一摞资料跟了进来。
“苏老师,这是您要的费明理文物捐赠清单的追踪调查初步报告。”小何把资料放在桌上,“我们联系了十七个地点,有些文物还在,有些在战乱中损毁了,还有几件……”她顿了顿,“下落不明。”
苏晚翻开报告。最让她揪心的是1910年费明理捐赠给维西县某村小学的一套《大藏经》刻本,抗战时期学校被炸,经书全毁。但也有一些温暖的故事:1912年捐赠给大理某寺庙的一尊铜观音,历经文革被村民藏在地窖,八十年代重修寺庙时又请了出来,现在依然是镇寺之宝。
“还有件事。”小何又拿出一份文件,“文旅厅转来一个国际会议邀请,下个月在伦敦召开‘殖民时期文化遗产返还与对话’论坛,想请您作为中方学者代表参加。英方点名希望您分享费明理案例。”
苏晚接过邀请函。会议主办方是埃文·理查兹所在的牛津大学研究中心和大英博物馆,这显然不是巧合。
“帮我回复,我参加。”苏晚说,“但发言内容需要馆里和厅里审定。”
“明白。”
小何离开后,苏晚打开电脑,开始整理费明理的信件扫描件。她计划在特展二期增加一个互动区域:参观者可以随机抽取一封费明理信件的仿制品(当然是翻译成中文的),读完后写下自己的感想,挂在特制的“记忆树”上。
这些信件里有费明理对英国友人描述云南风物的惊叹,有对文物保护的思考,也有偶尔流露的思乡之情。最打动苏晚的是一封写于1914年的信:
“亲爱的约翰,昨天我去了丽江的集市,看见一个英国产的铁皮玩具车——那种上了发条会跑的小车。我买下了它,送给扎西。孩子高兴极了,追着小车在院子里跑。那一刻我突然想,也许文明就是这样传播的:不是通过伟大的征服或深刻的说教,而是通过一个铁皮玩具车,让孩子在追逐中,无形地接受了另一个世界的存在。当然,扎西很快就把车拆了,想看看里面是什么。这也许更好——他不仅接受了存在,还想理解原理……”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陆景行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两杯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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