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被她这直白的话语撞得心口一烫，刚下意识想追上前将人捉住，脚步却在跨入门槛的刹那顿住。
只见宋时念正捧着一个长匣迎向他，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眼神却亮得惊人。
“喏，给你的。”她声音软了下来，“生辰安康，萧明夷。”
萧砚压下心头翻涌的悸动，接过那微沉的木匣。
“是什么？”他问，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些。
“你打开看看便知。”宋时念嫣然一笑。
他依言打开匣子，就着廊下灯笼的光低头看去，里面是一册写得密密麻麻的手稿。
最上面一页，清晰绘制着一架结构精妙前所未见的弩机，每一个部件都有分解图示，旁边密密麻麻标注着力道计算、射程参数，甚至细致到了在不同地形环境下的战术应用建议。
他瞬间怔住了，一页一页小心翼翼地翻下去，眼神变得越来越专注，呼吸都不自觉放轻。
这里面所载的，不只是图谱，更是一种他从未想过的、关于“器”与“战”的全新思路。
他猛地抬头，“你…”
话几乎要脱口而出，想问这惊世骇俗的构想究竟从何而来，但在触及她带着些许忐忑和期待的目光时，被硬生生咽了回去。
那叠纸被他紧紧攥在手中。
半晌，他伸手将她轻轻拉入怀中。
这是一个带着夜风凉意和淡淡酒气的拥抱，克制却又无比郑重。
“阿念，”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畔，“这是我收到过…最合心意的生辰礼。”
她在他怀里轻轻点头，没有说话。
廊外月色皎洁，无声洒落，将相拥的两人笼罩。
不知从何时起，他们之间便形成了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
无论宋时念拿出何等匪夷所思的事物，萧砚都选择全然信任，从不追问那背后的根源。
次日，萧砚便全心投入那册兵械精要的研究中。
他亲自挑选了几名心腹巧匠，开始秘密试制册子上的弓弩。
宋时念也并未闲着，她陆续收到粮械司王参军关于新式军粮试制与反馈的消息，二人各自忙碌，时间在充实中飞逝。
这日，有亲卫来报，朔州军屯送来一批新收的白叠子，并几件新制的棉衣棉被。
宋时念先是一怔，随即眼中绽出惊喜的光彩，那正是她先前交给萧砚的棉花种子！
她忙迎出去，只见院中摆着几口敞开的麻袋，里面满是雪白蓬松的棉花朵儿，另有一些已弹好絮好，缝制成型的厚实棉衣与捆扎整齐的被褥。
萧砚当初得了种子，便立刻择了朔州军屯向阳的暖坡地，命可靠的老农精心照料。
北境秋早，这批棉花赶在霜冻前成功收获了。
依着宋时念早前留下的法子，庄上的妇人们已将棉花去籽、弹松，赶制出了第一批成品。
萧砚听闻后立刻从军械司赶回，见到院中景象，冷峻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
他拿起一件厚实柔软的棉衣在手中掂量，又仔细摸了摸那蓬松温暖的质感，眼中难掩讶异与喜悦。
他当即算了一笔账，发现即便算上人工，成本也远低于同等保暖效果的皮裘，且更易大批量种植生产。
他立刻命人带上几件最好的成品，与宋时念一同去寻他祖父。
萧远山正在书房议事，见到两人带来的古怪衣物，初时还有些疑惑。
萧砚说明原委，并亲自替祖父披上棉衣。
不过片刻，萧远山便觉周身暖意融融，却丝毫不显臃肿憋闷。
他顿时朗声大笑，“好！好东西！轻暖胜絮，价廉易得！若我军将士冬日皆能得此衣御寒，实乃一大幸事！念丫头，你又立下一功！”
喜悦赞赏之情，溢于言表。
消息很快在军中高层小范围传开，众将得知此事，无不欢欣鼓舞，对宋时念的敬佩之情又深了一层。
眼见北境的工坊和棉花种植事宜均已步入正轨，宋时念思虑再三，终究向萧砚提出了返回襄阳的打算。
萧砚听闻后，眉头微蹙，欲言又止。
他这些时日沉浸于那本册子所带来的全新领域，加之自上次击退北戎后，边境异动频频，小规模冲突时有发生，他确实无法在此时离开。
“可是…”他眼底满含不舍与担忧。
宋时念见状，伸出手指，轻轻抚平他眉心的川字纹，“不过是循着来路回去，沿途皆有驿馆城镇，能有什么大事？我的本事，你还不清楚么？”
“清楚是一回事，”萧砚捉住她的手腕，目光沉静，“担心，是另一回事。”
“我只是怕再过些时日，北境大雪封路，那才真是想走都难了。”宋时念努力摆出理性的姿态说服他。
萧砚抿紧唇，沉默不语，显然并未被说服。
宋时念眼波一转，忽然起身，自然而然地侧身坐到他并拢的腿上去，双臂软软地环住他的脖颈，整个人依偎进他怀里。
萧砚浑身猛地一僵，几乎是瞬间就绷直了背脊。
温香软玉满怀，少女身上清浅的香气萦绕鼻尖，让他耳根迅速红透，连呼吸都滞住了。
见他这般纯情反应，宋时念忍不住将脸埋在他肩窝轻笑，气息拂过他敏感的颈侧。
萧砚喉结滚动了一下，手下意识地箍住她的腰肢，声音暗哑，带着一丝警告，“别闹…”
宋时念非但没退开，反而更贴近了些，脸颊蹭着他衣领边缘的皮肤，语气软糯，带着点儿委屈，“我都要走了，你还凶我…”
萧砚身体微顿，心底那点坚持被她这撒娇的模样融化了七八分，终是无奈叹道，“…真是拿你没办法。”
“那可不行。”宋时念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瞅着他，俏皮地眨眨眼，“若没了办法，你日后可怎么管我？”
萧砚被她逗得终于绷不住，笑了起来，紧绷的身体也随之放松，手臂环住她，将人更紧地拥在怀里。
离愁别绪弥漫心头，相聚才多久，又要分别，他心中满是不舍。
但他更清楚自己身上的职责，此刻确实无法抛下一切随她同行。
沉默片刻，他终是妥协，低声问道，“定好何时启程了？”
“嗯，三日后吧。”宋时念靠在他胸前，“明日先去向萧爷爷辞行，再去和我二哥告别。”
“好。”萧砚应道，声音里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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