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踩着泥泞小路回到宋家。
远远望去,新砌的青白石围墙已有一人高,在雨幕中显得格外齐整。
可进了院门才发现,里头十来间屋子才刚搭好骨架——
正屋只立了梁柱,顶上暂时铺着茅草挡雨。
其他屋子的土墙才夯到半截,唯独灶房已完工,泥灶上架着口大铁锅,热气混着饭香往外冒。
“让萧郎君见笑了。”
宋老爷子有些窘迫,“这屋子才起了二十日,先紧着围墙和灶房…”
萧砚却停在院中,目光扫过屋架榫卯,“斜撑用交叉枋木,倒是防风。”
宋时念心头一跳——这分明是她按现代抗震结构设计的!
众人进了临时搭的草棚堂屋。
见有客到,大伯娘连忙端上热茶。
宋时念突然浑身一僵——
糟了!
灶房水缸里掺了灵泉水!
她眼睁睁看着萧砚端起粗陶茶盏。
热茶入喉,萧砚感到似有暖流自肺腑炸开,如春雪消融。
蛰伏在经脉中的寒毒如遇天敌,竟猛地收缩了一瞬。
他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顿,随即如常放下茶盏。
盏底与木案相触,发出极轻的一声响。
“好茶。”他抬眸时,恰撞上宋时念来不及收回的目光。
四目相对,二人目光一触即分。
草棚外雨声淅沥,宋时念却觉得耳畔嗡鸣——
方才那一瞬,她分明看见萧砚眼底闪过一丝异色,却又转瞬沉入那片幽深的眸子里,快得像是错觉。
——他察觉了吗?
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心跳如擂。
“可是用青峰涧的水煎的?”
萧砚的声音再度响起,语气寻常得仿佛闲谈。
“青峰涧?”
宋老爷子疑惑,“咱们这都叫野马河啊。”
萧砚轻笑,“上游十里处有瀑布如悬剑,当地人唤作青峰涧。”
他抬眼,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宋时念。
“在下的庄子,恰在涧水转弯处。”
宋时念捏着衣袖的指节微微僵硬。
萧砚抬眼,“听闻这片砾石岗曾是军屯地?”
宋老爷子感叹,“可不是!荒了三十年了,草长得比人还高…”
“如今能重获生机,倒是好事。”萧砚指尖沿着杯沿划过。
老爷子拍腿笑道,“咱们庄稼人不图别的,有块踏实种粮的地就知足了!”
宋时念脑子里一顿揣测,随即镇定下来。
萧家再势大,也改不了太医断言他活不过二十五岁的事实。
这世上除了她的灵泉,根本无药可解。
若他真要撕破脸——大不了鱼死网破!
空间里的物资足够全家改头换面,西南群山深处,多得是朝廷管不到的地方。
萧砚留下用了午膳才告辞。
宋家上下都对这位萧郎君赞不绝口。
他用膳时不挑不拣,谈吐温雅。
连最挑剔的宋四郎都夸他“有古君子之风”,二人促膝长谈,竟生出相见恨晚之感。
唯独宋时念望着萧砚与家人言笑晏晏的模样始终沉默。
日影西斜时,萧家的青帷马车又悄然停在宋家门前。
玄钺捧着雕花锦盒立在暮色中。
“我家郎君多年食欲不振,今日竟破例用了两碗饭。”
他躬身将锦盒递上,檀木匣盖微启,露出里头水灵灵的雪梨。
“这是庄上新摘的,最是润肺止咳。”
许老太推辞再三,终究抵不过对方诚意。
宋时念望着那盒晶莹如玉的雪梨,胸口像压了块浸水的棉絮——
萧砚这般润物无声的手段,分明是深谙……
远处老槐树后,王二郎酸得牙都要倒了,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
“嗬,宋家这是要攀高枝了?”
萧砚回去便命人暗中取来村里三口井和青峰涧的水样,一一煮茶品鉴,却都无异样。
他回想起宋家人饮茶时坦然自若的神情,眸色渐深。
指尖轻转,一根精巧的竹销在烛光下泛着温润光泽,这是今日在水车旁拾得的。
“反切竹销…”萧砚指腹抚过竹销上严丝合缝的榫口。
“这是几十年老匠人才得掌握的技法。你说,一个农家女,如何懂得?”
玄钺神色绷紧,“可要派人盯着宋家?”
“不必。”
萧砚屈指敲了敲案几,“兖州的密报到了么?”
赭烽立即呈上绢书,烛火摇曳间,墨字如血——
【兖州邹县杏花村宋氏,世代务农。家主宋凌曾为陇西军昭武校尉,永昌十二年因箭伤卸甲。
孙女宋时念七岁落水致痴,两月前撞头苏醒,痴病顿愈,乡里称奇。
后邹县大旱,宋家携村中十户连夜南迁,恰避邹县戒严……】
萧砚眸光骤凝,绢帛后半截赫然记载着兖州惨状——
自四月中起,官府借查粮强征余粮,差役砸门破户,连种粮都搜刮殆尽。
周边村落十室九空,流民聚众为盗,官道上随处可见啃食树皮的饥民。
杏花村赵氏仗着与县丞姻亲,曾阻拦宋家逃荒,还强占邻户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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