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城南旧巷。
雨水在青石板路上积起浅浅的水洼,倒映着稀寥的星光。陈默按刀走在前面,朱雄英披着深色斗篷跟在身后,脚步落在湿滑的石板上,悄无声息。巷子尽头是一间不起眼的米铺,门板紧闭,檐下挂着一盏褪色的灯笼,在夜风中微微晃动。
朱雄英从怀中取出那枚铜符。冰凉的触感在掌心蔓延,符面上蟠龙纹与三角标记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微的光泽。葛诚白日里的话犹在耳边:“持此符,可调动会中在金陵的所有力量。”
米铺的门无声地开了一道缝。一双眼睛在门缝后打量片刻,目光落在铜符上,顿了顿,门完全打开。一个驼背老者躬身站在门内,声音嘶哑:“贵人请进。”
铺子里弥漫着陈米和霉尘的气味。货架上零星摆着几袋米,柜台后的账本蒙着灰。老者引着二人穿过前堂,推开一扇隐蔽的木门,后面竟是一间布置清雅的密室——檀木书架、青瓷茶具、墙上一幅泛黄的《寒江独钓图》,全然不似外间的破败。
“老朽姓吴,金陵分堂执事。”老者点燃油灯,昏黄光晕照亮他满是皱纹的脸,“按会规,见符如见会主。贵人但有所命,分堂上下三十七人,悉听调遣。”
朱雄英在檀木椅上坐下,摘下兜帽。吴执事看清他的面容,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缩,但很快恢复恭顺。
“吴执事在会中多少年了?”朱雄英问。
“二十八年。”吴执事垂手而立,“老会主在时,便打理金陵事务。”
“可识得此符等级?”
“蟠龙纹,三角内嵌九星——是会主亲令符,最高等级。”吴执事顿了顿,“只是……老朽斗胆一问,此符原主是……”
“燕王。”朱雄英直言不讳,“他现在是会主。”
吴执事沉默良久,缓缓点头:“原来如此。三年前老会主暴毙,总坛传令一切如常,我等便猜到……是换了天。”
这话说得平静,却透着一股深沉的无奈。朱雄英听出来了——这些“三才会”的老人,对朱棣这个新会主,未必心服。
“本王需要三样东西。”他不再绕弯,“第一,会中所有安插在朝官员的名单。第二,七年前毒害皇长孙一案的完整卷宗。第三……未来三个月,北平行都司的所有军情动向。”
吴执事的脸色变了变:“贵人……不,殿下。第一样,老朽这里有备份,可以即刻奉上。第二样,涉及内堂机密,卷宗应在总坛。至于第三样……”他苦笑,“军情之事,非金陵分堂所长,需北平总坛协调。”
“那就协调。”朱雄英语气平淡,“用你们的渠道,传讯总坛。本王要在一个月内,看到这些东西。”
“这……”吴执事额角渗出细汗,“殿下,非是老朽推脱。会中规矩,各分堂各司其职,不得越权。军情属北平分堂管辖,金陵无权过问。”
“规矩可以改。”朱雄英将铜符轻轻放在桌上,“从现在起,本王的话,就是规矩。”
密室里静得能听见灯芯燃烧的噼啪声。
许久,吴执事深深一躬:“老朽……遵命。只是传讯总坛需要时间,且燕王殿下那边……”
“四叔既将铜符予我,便是默许。”朱雄英打断他,“你只管做事。若有责难,自有本王承担。”
“是。”吴执事不再多言,走到书架旁,在某处按了几下,一块木板滑开,露出里面一个铁盒。他取出一本薄册,双手呈上:“这是金陵分堂掌握的部分名单,共十九人,职位、把柄、联络方式皆在其上。其余……需时间整理。”
朱雄英接过册子,翻开。第一页第一个名字,就让他的眼神冷了下来——户部右侍郎,张昺。官居三品,去年还上疏力主削藩。
好一个“三才会”,果然无孔不入。
“这些人,可知自己身在会中?”
“多数不知。”吴执事摇头,“会中行事,讲究‘潜移默化’。或握其把柄,或予其利益,或投其所好……待到时机成熟,自可为用。”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这些人可能至死都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某个神秘组织的操控之中。
朱雄英合上册子:“名单本王带走。卷宗和军情的事,抓紧办。”
“老朽明白。”吴执事顿了顿,“殿下……可还有其他吩咐?”
“有。”朱雄英站起身,“从今天起,金陵分堂停止一切针对朝廷的行动。未经本王许可,不得接触名单上的任何官员,不得传递任何消息。”
这是要掐断“三才会”在金陵的触手。
吴执事脸色一白:“殿下,这会惊动总坛……”
“那就惊动。”朱雄英看着他,“本王倒要看看,四叔这个会主,能不能压得住。”
说完,他转身朝外走去。陈默紧随其后。
走到门口时,吴执事忽然道:“殿下,老朽多一句嘴——会中水很深,燕王殿下……未必能完全掌控。尤其是内堂,那些人只听老会主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