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武英殿偏厅。
葛诚没有坐,而是垂手站在窗边。这位燕王府长史年约四十,面白无须,眉眼间有种读书人特有的温润,但偶尔抬眼的瞬间,目光锐利如针。他听到脚步声,转过身,躬身行礼:“臣参见太孙殿下。”
“葛长史免礼。”朱雄英走到主位坐下,“赐茶。”
陈默奉上茶盏,然后退到门外,单手按在刀柄上,眼睛紧盯着葛诚的一举一动。
“葛长史说有要事相谈,”朱雄英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现在可以说了。”
葛诚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双手呈上:“这是燕王殿下让臣转交殿下的亲笔信。”
信封装在普通的桑皮纸里,没有署名,封口处也没有火漆。朱雄英接过,没有立刻拆开,而是放在桌上:“四叔还有别的话吗?”
“燕王殿下说……”葛诚斟酌着措辞,“北疆风大,殿下千金之躯,不必亲涉险地。若真想巡视边防,可遣重臣代劳,燕王府定当全力配合。”
这是委婉的劝阻,也是隐晦的警告。
朱雄英笑了:“四叔是怕本王去了北平,给他添麻烦?”
“臣不敢。”葛诚低下头,“燕王殿下只是关心殿下安危。毕竟……北元残部虽不成气候,但草原上的马贼、流寇,还有那些来路不明的江湖人,防不胜防。”
“来路不明的江湖人……”朱雄英重复这几个字,“比如说,脸上有疤、缺了左手小指的人?”
葛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或者,”朱雄英继续说,“比如说,身上带着三角形标记的人?”
偏厅里安静下来。窗外的秋风穿过庭院,卷起几片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许久,葛诚缓缓抬起头,脸上那种恭顺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平静:“殿下既然知道,何必再问?”
“本王想知道的是,”朱雄英盯着他,“四叔是他们的主子,还是……他们的棋子?”
这话问得直接,也问得危险。
葛诚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殿下觉得,燕王殿下那样的人,会甘当别人的棋子吗?”
“那就是主子了。”朱雄英点头,“所以,七年前的事,四叔参与了多少?”
“臣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葛诚重新垂下眼帘,“燕王殿下镇守北疆十五年,忠心耿耿,天地可鉴。至于那些江湖草莽……藩王结交些奇人异士,也是常事。”
“奇人异士。”朱雄英拿起桌上的信,终于拆开。信纸很薄,上面只有一行字,是朱棣的亲笔——字迹刚劲,力透纸背:
“侄若来燕,叔当以礼相待。然,刀兵无眼,望自珍重。”
落款处,果然画着一个三角形符号。但与之前见过的不同,这个三角形内部多了几道复杂的纹路,像某种密码。
“这是什么意思?”朱雄英将信纸转向葛诚。
“这是‘三才会’最高级别的标识。”葛诚的声音很低,“见符如见会主。殿下若持此信赴北平,会中上下,皆听调遣。”
朱雄英的瞳孔微微收缩。
朱棣这是……要把“三才会”送给他?
“条件呢?”他问。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朱棣这样的枭雄。
“燕王殿下只有一个请求。”葛诚深吸一口气,“请殿下登基之后,允燕王府永镇北疆,世袭罔替。燕王一脉,绝不入主中枢,但也……绝不受削藩之祸。”
这是交易。朱棣用整个“三才会”的情报网络和地下势力,换一个承诺——不动他的藩王之位,不削他的兵权。
很诱人,但也太简单了。
“本王凭什么相信四叔?”朱雄英语气平静,“万一这是陷阱呢?万一本王到了北平,‘三才会’不是听调遣,而是要本王的命呢?”
“殿下可以不信。”葛诚从怀中取出一枚铜符,放在桌上。铜符正面是蟠龙纹,背面刻着复杂的三角形图案,“这是‘三才会’在应天府的联络信物。持此符,可调动会中在金陵的所有力量。殿下不妨……先试试。”
朱雄英看着那枚铜符,许久,没有去碰。
“葛长史在‘三才会’中,是什么身份?”
“外堂执事。”葛诚坦然道,“专司联络、传信、协调各方。会中内堂的事,臣不知,也不敢问。”
“内堂做什么?”
“臣不知。”葛诚摇头,“只知道内堂直接听命于会主,专司暗杀、情报、秘术。七年前……周太医、王二狗、刘福这些人,都是内堂的手笔。”
终于承认了。
朱雄英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所以七年前要杀本王的,不是吕氏,而是‘三才会’?”
“是。”葛诚点头,“但原因……臣真的不知。会主的命令,从来不说理由。”
“那现在为什么又要帮本王?”
“因为会主换了。”葛诚顿了顿,“三年前,老会主暴毙。新会主……是燕王殿下。”
朱雄英终于明白了。
七年前,“三才会”受命于某个未知的老会主,要杀他。三年后,朱棣掌控了这个组织,现在想用这个组织……与他结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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