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武英殿偏殿。
油灯的火苗跳跃着,将朱雄英执笔的身影投在墙上。他面前摊着一张白纸,上面用炭笔画着三个交错的三角形,构成一个复杂的几何图案——那是刘福遗言中“三角”二字的可能形态,也是吕氏瓷瓶上的印记。
陈默垂手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从扬州灭门案到刘福之死,再到今夜宴席上春桃的异常,所有线索都指向同一个方向:有一个组织严密、手段狠辣的力量,在暗中操控着这一切。
“毛骧那边还查到什么?”朱雄英没有抬头,笔尖在纸上勾勒着线条。
“回公子,暗卫顺着三角形印记查了三天,发现这个符号在三个地方出现过。”陈默压低声音,“一是七年前周太医‘病逝’前,有人在他家后院墙上见过类似的涂鸦;二是去年扬州盐商勾结倭寇案中,缴获的密信上有水印;三是……三个月前,北平燕王府的一个幕僚,曾佩戴过刻有此符号的玉佩。”
笔尖顿住了。
“燕王府……”朱雄英缓缓抬起头,“那个幕僚叫什么?”
“姓姚,名广孝,法号道衍。”
又是他。
朱雄英放下笔,走到窗边。夜色深沉,紫禁城的轮廓在月光下像一头蛰伏的巨兽。他想起七年前吕本秘密会见姚广孝的事,想起历史上那个辅佐朱棣发动靖难的黑衣宰相。
如果这个三角形符号真的与姚广孝有关,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七年前毒杀皇长孙的阴谋,可能从一开始就不止是后宫争斗,而是涉及藩王夺嫡、甚至可能是颠覆国本的大棋。
“公子,还有一事。”陈默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春桃的弟弟……尸体找到了。仵作验过,确实是溺亡,但……”
“但什么?”
“但溺亡之前,那孩子身上有挣扎的伤痕,手腕有勒痕。而且……”陈默顿了顿,“在他胃里发现了这个。”
他递过来一个小油纸包。朱雄英打开,里面是一粒米粒大小的蜡丸,捏碎后,露出一张卷得极紧的纸条。
纸条上只有一行小字:“姐,他们让我在忌辰那日,把香换成有三角印的。”
朱雄英的瞳孔骤然收缩。
香。忌辰。三角。
刘福的遗言拼上了最关键的一块。
“这纸条……”他看向陈默。
“是从那孩子胃里取出来的。”陈默低声道,“应该是他临死前吞下去的。暗卫赶到时,尸体已经被水泡得发胀,但仵作检查得仔细,这才发现。”
一个十岁的孩子,在临死前吞下纸条,只为给姐姐报信——或者说,给可能看到这封信的人报信。
朱雄英攥紧了纸条,纸张的边缘割得掌心生疼。
“春桃知道吗?”
“还不知道。她的弟弟‘失足落水’的消息,是今早才传到宫里的。”陈默犹豫了一下,“公子,要不要……告诉她?”
朱雄英沉默良久,摇了摇头:“先不说。说了,她会崩溃,会打草惊蛇。”
他走回桌前,盯着纸上那个三角形图案。现在他明白了——这不是简单的标记,而是一个组织的信物,一个用来识别同伙、传递指令的符号。
而这个组织,已经渗透到了太医院、东宫、锦衣卫诏狱,甚至可能……燕王府。
“陈默。”他忽然开口,“你说,如果有一条蛇,它的头藏在暗处,身子却遍布各处。该怎么杀它?”
陈默一愣:“斩……斩头?”
“不。”朱雄英摇头,“斩头,身子还会动。要杀,就得把它的身子一节一节剁碎,让它流血而死。等血流干了,头自然就露出来了。”
他拿起那张画着三角形图案的纸,凑到油灯上。火苗舔上边缘,迅速蔓延,将图案吞噬成灰烬。
“从今天起,暗鳞所有力量集中做三件事。”朱雄英的声音在火光中显得异常冷静,“第一,查所有与三角形符号有关的人、物、事,一个不漏。第二,盯紧吕氏和她身边的人,包括那个黑衣人。第三……”
他顿了顿:“保护好允炆。无论吕氏做了什么,允炆是无辜的。不能让他,成了这场斗争的牺牲品。”
陈默深深一躬:“遵命。”
他退下后,朱雄英独自坐在灯下。夜已深,但他毫无睡意。他想起晚宴上吕氏那张笑容完美的脸,想起允炆那双清澈又迷茫的眼睛,想起春桃颤抖的手指。
所有人都在这场棋局里,有人是棋手,有人是棋子,有人……只是随时可以被抛弃的卒子。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挂着的那幅《大明疆域图》前。地图上,从应天到北平,从江南到塞外,万里江山如画。
可这江山之下,又有多少暗流涌动?
窗外传来更鼓声,沉沉地敲了四下。
四更天了。
同一时辰,东宫密室。
吕氏没有睡。她坐在暗室里,面前摊着一本泛黄的册子。册子没有封面,内页写满了人名、时间、地点,字迹各异,像是不同人陆续记录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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