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府的书房,门窗紧闭。
朱棣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柄短刀——那是他十岁时,父皇朱元璋亲手赐的“防身刀”,刀身狭长,柄上刻着“勇毅”二字。二十多年来,这刀杀过北元骑兵,杀过乱军叛贼,但从未想过,有一天可能要指向自己的儿子。
朱高燧站在堂下,低着头,但脊背挺得笔直。十六岁的少年,已经长到朱棣肩膀高了,眉眼间有七分像父亲,三分像他早逝的生母——那个性子刚烈、最后因顶撞王妃被贬去别院的侧妃。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朱棣开口,声音平静得像潭死水。
“孩儿不知。”朱高燧的声音有些发颤,但很快稳住,“可是……可是为了江南的事?”
“江南什么事?”
“沈家……沈家走私的事。”朱高燧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父王,孩儿是听下面人说过几句,但绝未参与!那些都是赵猛他们背着孩儿——”
“赵猛是你的人。”朱棣打断。
“是……但他是护卫,护卫做些私下勾当,孩儿也不能事事都知道啊!”少年急道,“父王明鉴,孩儿这些年一心习武读书,从不过问府外之事!”
朱棣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到书房里的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久到窗外的蝉鸣都停了。
然后他笑了。
那笑容很冷,冷得朱高燧打了个寒颤。
“高燧,你很像你娘。”朱棣缓缓道,“聪明,但聪明用错了地方。你娘当年也是,以为耍些小手段就能争宠,结果呢?把自己送进了冷院,到死都没能再见我一面。”
少年的脸瞬间惨白。
“你是不是觉得,为父老了?”朱棣站起身,走到儿子面前,“觉得燕王府这棵大树,该换新枝了?觉得你大哥体弱,二哥鲁钝,只有你——勇武过人,又得了些‘高人’指点,就能跳过他们,直接接我的位置?”
“父王!孩儿绝无此心!”朱高燧扑通跪地。
“没有?”朱棣弯腰,伸手抬起儿子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那你说说,三个月前,你从保定带回来的那个道士,是什么人?”
朱高燧的瞳孔骤然收缩。
“说啊。”朱棣的声音轻柔得像在哄孩子,“那个自称‘云鹤真人’,说能帮你‘改命换运’的道士。他教你什么了?教你用绿矾油杀人?教你伪造遗书煽动民变?还是教你……怎么借沈家的线,往辽东送不该送的东西?”
每问一句,朱高燧的脸色就白一分。到最后,他浑身抖得像风中的叶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不知道我知道,对吧?”朱棣松开手,直起身,“你以为为父这些年镇守北平,眼里只有北元的骑兵,看不到府里的蛆虫?你以为姚少师真是你请来的谋士,而不是我放在你身边的眼睛?”
他走回书案前,从抽屉里取出一沓信,扔在朱高燧面前。
“看看吧。从你带回那个道士开始,你见的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甚至夜里做的梦话,都在这上面。”
信纸散落一地。朱高燧颤抖着捡起一张,只看了一眼就瘫软在地——上面连他几时几刻如厕、和谁说了什么玩笑话,都记得清清楚楚。
“父王……您……您监视孩儿……”
“我不止监视你。”朱棣的声音陡然转厉,“我还监视那个道士!知道他真实身份是什么吗?是北元残部派来的细作!是专门来挑拨我父子关系、搅乱燕王府的棋子!”
他猛地一拍桌案,震得笔墨纸砚齐齐一跳:
“而你!我的好儿子!居然把他奉为上宾,听他蛊惑,还帮他做事!沈荣一死,走私线一断,北元在辽东的布局就全乱了!他们恨的不是朝廷,是燕王府!是你这个蠢货!”
朱高燧彻底崩溃了。他趴在地上,嚎啕大哭:“父王……孩儿错了……孩儿真的不知道……他说……他说能帮孩儿当世子……说大哥活不长……”
“闭嘴!”朱棣一脚踹翻旁边的花架,瓷器碎裂的声音在书房里炸响,“你大哥再体弱,也是你大哥!是燕王府的嫡长子!轮得到你这个庶子来算计?!”
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烛光下,这个威震北疆的燕王,此刻像个被伤透心的老父亲。
许久,朱棣平静下来。
“那个道士,三天前死了。”他缓缓道,“死在回保定的路上,被马匪劫杀——当然,没有马匪,是我的人。”
朱高燧止住哭声,惊愕抬头。
“沈荣也是我的人杀的。”朱棣看着他,“但不是用绿矾油。是用刀,干净利落。绿矾油是那个道士教的法子,我故意让人用了一—因为我知道,南京那边一定会查,一定会查到船厂,查到工部,最后……查到你这里。”
少年彻底懵了。
“不明白?”朱棣蹲下身,与儿子平视,“我是在救你,蠢货。如果让南京查出是你指使毒杀沈荣,你猜会怎样?你皇祖父会下旨,让我‘大义灭亲’。到时候,你不是死在我手里,就是死在诏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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