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西华门外。
忱骁在赵康的陪同下,缓步走近。西华门作为宫城西门,日常多走车马粮草物资,门洞开阔,往来繁杂,守卫布置也较其他宫门更显紧密。
守门的是个姓孙的千户,见忱骁到来,忙率众行礼。忱骁摆摆手,目光落在门洞两侧持戟而立的卫兵身上。
“你们这一哨,当值几人?轮换时辰如何?”忱骁问。
守门的孙千户早已得了通报,此刻正率着十余名兵士肃立门前。见忱骁走近,忙抱拳躬身:“末将孙成,参见指挥同知大人!”
“不必多礼。”忱骁抬手虚扶,目光却已越过他,扫向门洞两侧。
八名卫兵持戟而立,忱骁缓步走近,视线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
“你们这一哨,”忱骁停步,声音不高不低,“当值几人?轮换时辰如何?”
孙千户连忙上前半步,恭敬答道:“回大人,西华门日常守军一哨十二人,分两班轮值,每班四个时辰。白日由辰时至申时为一班,申时至次日子时为夜班,子时换防。”
忱骁微微颔首,目光仍未离开那些卫兵:“夜间值守,可有点卯记录?”
“有!有的!”孙千户忙不迭地从怀中掏出一本簿册,双手呈上,“依规制,每夜子时、寅时各有一次点卯,皆由当值千户或副千户亲自查验,记录在册。”
忱骁接过册子,随手翻了几页。记录倒还齐全,只是那墨迹深浅不一,字迹也多有不同,显然是多人轮流记录。
“昨夜子时点卯的是谁?”他未抬眼,只随意问道。
孙千户一愣,下意识侧首看向身后一名副千户。那副千户肩头本能地绷紧,快步上前,抱拳道:“回大人,是末将当值。”
忱骁的视线这才从册页上抬起,落在他脸上,平静无波:“点卯时,可有人缺席?”
“这……”副千户眼神倏地飘向一旁,喉结滚动了一下,“昨夜、昨夜风大,有个兄弟……闹了肚子,去了趟茅房,所以……所以点卯时,晚到了一刻……”
话音未落,额角已渗出细汗。
忱骁沉默地看着他,目光沉静,却似有千斤重。那副千户被盯得脊背发僵,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急急补充:“但、但很快就回来了!绝不敢擅离职守!大人明鉴!”
“是吗?”忱骁将册子递还给孙千户,声音听不出喜怒。他将册子递还给孙千户,不再看那副千户,转身径直朝门洞一侧的卫兵休息房走去。
赵康与孙千户飞快交换了一个眼神,皆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不安,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休息房内陈设简单,几张板床,一张方桌,墙上挂着几件备用的甲胄。
忱骁的目光在屋内扫过,最后落在墙角那堆随意拢起的、凌乱不堪的草垫上。
他缓步踱过去,靴尖在草垫上不轻不重地一拨。
“哐啷”几声轻响。
四个半空的酒坛骨碌碌滚了出来,溅得地上湿痕斑驳。两枚被盘得油光水滑的骨制骰子,也从坛底的缝隙里滚落出来,在青砖上滴溜溜转了几圈,停在靴边。
屋内的空气骤然凝固。
孙千户脸色煞白,双膝一软,扑通跪地,声音直打颤:“大人恕罪!这、这是……”
“是什么?”忱骁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没有提高半分,却比厉声呵斥更让人心胆俱寒,
“宫禁重地,值守之时,饮酒,聚赌。”他微微偏头,讽刺的目光落在孙千户惨白的脸上,“孙千户,你治下的,可真是‘好兵’啊。”
一旁的赵康也眉头紧锁,盯着孙千户,语气沉厉:“孙成!你好大的胆子!宫门重地,你也敢如此纵容?!”
孙千户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连连叩首:“大人明鉴!末将、末将委实不知情啊!定是……定是下面这帮混账东西,背着末将胡作非为……”
“不知?”忱骁直接打断他,“你是此门千户,防务重责系于你身。手下人在你眼皮底下饮酒聚赌,你一句‘不知’,就想把干系推得一干二净?”
他倏然转身,目光投向一旁的赵康:“赵佥事,按我朝军律,宫禁值守期间饮酒,该当何罪?”
赵康面色肃然,抱拳沉声回道:“回大人,依律当杖五十,革除军职,交有司查办。若系聚众赌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那几枚骰子,“罪加一等。”
那几个涉事的卫兵早已面如土色,此刻更是纷纷扑跪在地,磕头如捣蒜,连声求饶。
忱骁沉默片刻,忽然开口:“念在你们是初犯,本官姑且给你们一次机会。”
众人猛地抬头,眼中交织着难以置信与劫后余生的惶惑。
“杖三十,暂留原职,以观后效。”忱骁目光扫过众人,“但若再犯,数罪并罚,绝不姑息。”
孙千户等人如蒙大赦,连连叩首:“谢大人开恩!谢大人开恩!”
“先别急着谢,”忱骁声音转冷,“杖刑今日午时便执行,由赵佥事亲自监督。此外,西华门一应守军,本月饷银悉数减半,充作惩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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