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寨墙成了人间炼狱。
童贯大军显然接到了前方哨探关于梁山内乱的急报。这位宦帅用兵虽然老成,却也绝不会放过这等天赐良机。几乎是在梁山内部瘟疫爆发、陷入混乱的同一时间,童贯便下达了总攻的军令。
不同于之前循序渐进的攻城战,这次是真正意义上的全力猛攻。战鼓震天,号角连营,无数火把将南面天空映照得如同白昼。数以万计的官兵,如同决堤的洪水,从三个方向同时涌向南寨墙。云梯、钩车、冲车、楼车……所有能用的攻城器械,全部被推到了最前沿。弓箭手在盾牌掩护下,疯狂地向墙头倾泻箭雨,压制着任何可能的抵抗。
而梁山守军,刚刚经历了内部的瘟疫肆虐与营啸混乱。
能准时赶到南墙布防的,不足八百人。他们中许多人是被卢俊义、林冲等人从混乱中强行收拢、连拖带拽拉上墙头的,不少人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恐慌,或是因为吸入少量“神瘟”雾气而面色青白、头晕目眩。更有人身上带着在平息内乱时受的伤。
然而,当看到墙外那无边无际涌来的敌军火海,听到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时,求生的本能和对身后家园最后的眷恋,压倒了恐惧。
卢俊义站在墙头正中最高的一处敌楼残骸上,玄色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手中长剑斜指前方。他没有说任何鼓舞士气的话——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他只是站在那里,如同一尊黑色的战神雕像,用他巍然不动的身影,告诉每一个还能看见他的人:主将在此,寸土不让!
林冲负责左翼,他肩头的旧伤崩裂,鲜血染红了半边衣甲,却依然挺枪屹立在最危险的缺口处,长枪每一次刺出,必有一名试图登城的敌兵惨叫跌落。他的沉默与精准,成了左翼士卒的主心骨。
武松负责右翼。他干脆扯掉了上半身残破的衣甲,露出精赤健硕、却布满新旧伤痕的上身,双刀舞动如旋风,所过之处血肉横飞。他不再压抑怒火与暴烈,每一次怒吼都如同受伤猛虎的咆哮,激励着右翼的士卒以命相搏。
鲁智深则带着最后几十名破甲营的汉子,作为救火队,哪里墙头被突破,便冲向哪里。沉重的禅杖在他手中轻若无物,每一次横扫都能将数名敌兵连人带甲砸飞。他口中不住怒骂:“直娘贼!洒家超度你们这些朝廷鹰犬!”凶悍绝伦的气势,竟一时压得登上墙头的敌兵不敢近前。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最惨烈的白热化。
官兵人数太多了,仿佛杀之不尽。一批人倒下,立刻有更多人踩着同伴的尸体涌上。云梯搭上一处,被推倒,很快又有新的架起。钩车抓住墙垛,守军拼死砍断铁索,下一刻又有新的钩爪抛上来。
箭矢如雨,滚木礌石早已用尽,煮沸的金汁也很快见底。守军只能用血肉之躯,用手中的刀枪,用牙齿,用一切能用上的东西,与源源不断爬上墙头的敌人搏命。
不断有人中箭倒下,不断有人被登上墙头的敌兵砍杀,更有人因体力不支或吸入过多毒雾,在激烈搏杀中突然抽搐倒下,七窍流血而亡——那是潜伏的“神瘟”在发作。
墙头狭窄,尸体很快堆积起来,滑腻的血浆浸透了鞋底。活着的人便踩着同伴或敌人的尸骸继续战斗。怒吼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骨骼碎裂声,混杂着墙下敌军海潮般的呐喊,奏响了一曲残酷到极致的死亡交响。
卢俊义早已亲自加入战团。他的剑法本就是一绝,此刻含怒出手,更是凌厉无匹。剑光过处,必有人头飞起或胸膛洞穿。但他很快也被敌兵重点照顾,数名敌将带着亲兵围了上来。卢俊义夷然不惧,剑随身走,在敌群中穿梭劈刺,身上很快添了数道伤口,玄色衣袍被鲜血浸透,却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吴用没有武艺,便带着几名文吏和轻伤员,在墙后拼命将能找到的砖石、断木,甚至是阵亡同伴的遗体(不得已而为之),推向墙头缺口,勉强堵塞。他的儒衫早已破烂不堪,脸上黑一道红一道,哪里还有半分“智多星”的潇洒。
时间在血腥的厮杀中缓慢流逝。每一息都有人死去,每一刻防线都可能崩溃。
东方的天空,渐渐泛起了一丝鱼肚白。持续了近半夜的疯狂进攻,让悍勇如童贯军也感到了疲惫和巨大的伤亡。攻势似乎有了一丝减缓的迹象。
但梁山守军,更是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还能站在墙头挥动兵器的,已不足两百人,且人人带伤,个个力竭。林冲左肋被一支流矢射中,拄着枪才能站稳。武松右臂挨了一刀,深可见骨,左手单刀也已卷刃。鲁智深气喘如牛,禅杖挥舞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卢俊义胸前一道刀伤皮肉翻卷,血流不止,持剑的手微微颤抖。
而墙外,童贯显然在重新调整部署,准备发起最后的总攻。更庞大的器械正在集结,生力军开始替换疲惫的前队。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残存的守军心头。他们望着墙外无边无际的敌军,望着身边寥寥无几、伤痕累累的同伴,知道下一次攻击,恐怕就是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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