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梁山主寨,万籁俱寂——除了伤兵营和隔离区传来的压抑呻吟,以及远处泊面偶尔传来的、不知是水鸟惊飞还是舟楫破浪的细微声响。
连日血战与瘟疫煎熬下的士卒们,大多已陷入极度疲惫的昏睡。即便是轮值警戒的哨兵,也在夜风的吹拂与浓重倦意的侵袭下,眼皮打架,靠着冰冷的墙垛或兵器,勉强维持着清醒。
郝师傅的药房里,炉火未熄。新一批混合了南方药材的“清瘟祛毒汤”正在陶瓮中翻滚,散发出一种混合着苦涩与奇异腥甜的气味。郝师傅本人却伏在简陋的木案上,沉沉睡去,手中还捏着一株晒干的“鬼哭藤”。连日不眠不休的试药与煎熬,已让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匠师濒临极限。
后山药圃深处,那几间被严格封锁、用以隔离“鬼面瘟”重症者的棚屋,今夜似乎格外安静。只有棚外负责看守的士卒,裹着厚厚的布巾,隔着老远,战战兢兢地听着里面偶尔传出的一两声微弱咳嗽或梦呓。
没有人注意到,在这深沉的夜色里,几缕极其稀薄、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淡灰色雾气,正顺着晚风,从南麓水寨方向,贴着泊面,悄无声息地飘荡而来,如同有生命的幽灵,缓缓漫过梁山外围的滩涂、芦苇,继而攀上陡峭的山岩,渗透进寨墙的缝隙,融入营垒间污浊的空气。
这雾气无色无味,肉眼难辨,只有最敏锐的感知,或许能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水汽的阴冷与滞涩。
“神瘟之种”,已然随风播撒。
起初的异状,发生在最外围、也是条件最简陋的一处岗哨。两名负责了望西面的年轻士卒,几乎同时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眩晕和胸闷,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他们的心脏。他们想要示警,却发现自己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眼前瞬间被一片粘稠的黑暗笼罩,口鼻之中,有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他们甚至没能发出一声像样的惨叫,便软软地瘫倒在哨位上,七窍之中,缓缓渗出暗红色的血线,在火把黯淡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
紧接着,是靠近南寨墙的一处营房。里面睡着二十余名白日里参与抢修工事、疲惫不堪的辅兵。睡梦中,有人开始剧烈地抽搐,有人猛地坐起,双手扼住自己的喉咙,眼球暴突,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大片大片乌黑发紫的瘀斑,如同被无形的墨水泼洒。他们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只有绝望的“咯咯”声和躯体撞击床板的闷响。几个呼吸间,整个营房便沉寂下去,只剩下弥漫开的、令人作呕的血腥与一种难以形容的甜腻腐臭。
瘟疫的爆发,如同被点燃的火药线,以惊人的速度在山寨中蔓延。不再是“鬼面瘟”那种相对缓慢的咳嗽、发热、出斑,而是更加迅猛、更加暴烈的猝死!中者几乎毫无征兆,或在睡梦中悄然毙命,或在行走、站岗时突然栽倒,七窍流血,顷刻间便没了生息。死亡的模样也更为恐怖,尸体迅速僵硬,肤色青黑,仿佛全身血液都在瞬间凝固、腐败。
惨叫声、惊呼声、绝望的哭喊声,终于打破了夜的寂静,如同瘟疫本身一般,从一个营区迅速传染到另一个营区。
“死人啦!又死人了!”
“黑血!七窍流黑血!”
“是瘟神!瘟神索命来了!”
“快跑啊!”
恐慌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本就脆弱的秩序。许多士卒从睡梦中惊醒,看到同伴恐怖的死状,闻到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气味,精神彻底崩溃。他们丢下兵器,不顾一切地想要逃离自己所在的营房,逃离这片仿佛被死神诅咒的土地。狭窄的通道上,人群互相推挤、践踏,更加剧了混乱。有人被活活踩死,有人慌不择路,从高处跌落。
更有甚者,在极致的恐惧刺激下,产生了疯狂的幻觉。有人挥刀砍向身边模糊的身影,以为是索命的恶鬼;有人点燃了营帐,试图用火焰驱散“瘟气”,却引发了更大的火灾。一时间,梁山主寨内部,火光四起,喊杀与惨嚎交织,彻底陷入了失控的深渊。
“怎么回事?!”卢俊义是被吴用近乎破音的惊呼和外面震天的混乱声惊醒的。他本就未曾深眠,甲胄未解,提剑冲出忠义堂。
眼前所见,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火光映照下,到处都是狂奔、哭喊、厮打的人影,空气中弥漫着浓烟、血腥和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甜腻腐臭。远处,隐约可见几处营房烈焰熊熊。
“员外!是瘟疫!新的瘟疫!比‘鬼面瘟’更凶,死人更快!士卒们……炸营了!”林冲踉跄着奔来,他显然也是刚从混乱中杀出,脸上带着烟尘和不知是谁的血迹,声音嘶哑急切。
几乎同时,武松和鲁智深也带着各自残余的、尚能保持部分理智的亲兵赶到。武松左臂有一道新添的刀伤,显然是在制止混乱时被失去理智的士卒所伤。鲁智深禅杖上沾着血,双目赤红如血。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