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微带来的十几包药材,被郝师傅如获至宝地捧在手中。大多是南方山林中常见的解毒、清热、祛湿之物,虽未必能直接克制“鬼面瘟”这等奇毒,但其中几味如“七叶一枝花”、“半边莲”、“金线重楼”等,正是郝师傅苦寻不得的、用于尝试“以毒攻毒”方剂的辅材。他立刻带着医徒一头扎进药房,重新调整药方,日夜不休地开始新一轮的试药与熬制。
而杜微的承诺,如同给干涸的河床注入了一股清泉,虽然细微,却让梁山上下紧绷到极致的心弦,稍稍松弛了一丝。当卢俊义将沙洲会盟的结果,以最简洁但最坚定的方式传达给各营头领,再由头领们传递给麾下士卒时,那种濒死的绝望中,终于燃起了一点名为“希望”的火星。
“江南的方腊圣公,派好汉来帮咱们了!”
“他们在抄狗官军的后路!”
“咱们不是孤军奋战!”
这样的低语,在营垒间迅速流传,虽然改变不了墙外大军的围困,改变不了瘟疫仍在蔓延的事实,却奇迹般地稳住了几近崩溃的士气。求生的本能与对外援的期盼,压倒了部分恐惧。士卒们开始更主动地修补工事,照顾伤员,哪怕面对染疫的同伴,也多了一份同病相怜而非纯粹避之不及的态度。
而童贯,很快便感受到了来自后方的“不适”。
就在卢俊义返回梁山的次日傍晚,东平府通往梁山前线的官道上,一支由五百厢军押运、装载着三千石军粮和一批箭矢的辎重队,在途经一处名为“黑松林”的险要山谷时,遭到了突袭。
袭击者人数不多,约百人左右,却个个悍勇异常,熟悉山林地形。他们并未正面冲击押运队伍,而是潜伏于两侧山坡,用毒箭、火箭、滚石袭扰。火箭点燃了部分粮车,毒箭射杀军官和辕马,滚石堵塞了狭窄的道路。押运的厢军本就不是精锐,突遭袭击,顿时大乱,指挥失措,只顾各自逃命或扑火,队形大乱。
袭击者并不恋战,放火制造混乱后,迅速撤离,消失在暮色笼罩的山林之中,只留下一片狼藉的粮车、倒毙的人马尸体,以及冲天而起的浓烟。
消息传到童贯大营时,已是深夜。童贯正在听取白日战况汇报(梁山南墙抵抗依旧顽强,但已显疲态,西路军因疫情攻势减缓),闻讯勃然变色。
“黑松林遇袭?粮车被焚?何人如此大胆!”童贯尖细的声音因愤怒而拔高,“当地州县是干什么吃的?巡哨斥候呢?”
负责后勤的参军战战兢兢:“据逃回的军士描述,袭击者装束杂乱,不似梁山贼寇,也不像寻常山匪,行动迅捷,配合默契,所用箭矢似淬有剧毒……而且,他们撤退时,有人隐约听到……听到他们用某种方言呼喝,不似北地口音。”
“不是北地口音?”童贯眼神一凝,“难道是……南边来的?”他立刻想到了方腊。梁山与方腊勾结的传闻,他早有耳闻,但一直以为不过是贼寇间虚张声势的流言。难道竟是真的?方腊的手,已经能伸到山东腹地了?
“可有抓到活口?或留下什么标识?”童贯追问。
“袭击者撤得极干净,未曾留下活口。现场……现场只找到几枚样式奇特的骨制箭镞,非军中所用。”参军呈上几枚染血的骨镞。
童贯接过,仔细端详。骨镞打磨粗糙,却带着一种野性的锋利,上面似乎还用刀刻着某种扭曲的符号,绝非中原常见之物。这更佐证了他的猜想。
“方腊……”童贯将骨镞狠狠掷于地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并不十分畏惧方腊的援军,毕竟远道而来,数量有限。但此事背后传递出的信号却极为麻烦——梁山并非孤立无援,甚至可能与其他反贼串联。这会让朝廷中枢那些本就对“剿匪”持不同意见的大臣,更有理由质疑他童贯的方略和能力。更麻烦的是,后勤线受到威胁,军心难免浮动。
“传令!”童贯迅速做出决断,“东平府至前线各粮道,加派一倍兵力护送,沿途多设哨卡,严查可疑人等。令各营,加强戒备,谨防贼寇里应外合,或趁夜袭营。再派快马,急报东京,禀明方腊贼寇可能已介入山东战事,请朝廷敦促江淮诸路,加紧围剿方腊,断其北顾之心!”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对梁山贼寇的进攻,不能停!而且要更猛!必须在方腊贼寇造成更大麻烦之前,踏平梁山!明日,集中所有炮车、床弩,轰击南寨墙!本帅倒要看看,卢俊义还能撑多久!”
……
童贯的应对不可谓不快,但杜微的袭扰,却如同附骨之疽,难以根除。
接下来的两日,类似的袭击又发生了两起。一起发生在济州境内一处驿站,数名信使被杀,送往童贯大营的公文被劫。另一起则是登州水师一艘在外围巡逻的哨船,夜间莫名其妙起火沉没,船上水军死伤过半,幸存者称看到有黑影从水中接近。
这些袭击规模都不大,造成的实际损失有限,但带来的心理压力和混乱,却远超其本身。童贯大军不得不分出更多精力保护漫长的后勤线和广袤的泊面,各营将领也变得更加疑神疑鬼,夜间营啸的次数明显增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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