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泉被封死的消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部分梁山士卒心中紧绷的弦。
那眼泉水位于山寨东北角一处相对独立的小崖下,水质清冽甘甜,是许多头领和伤兵营特供的水源,在普通士卒心中,几乎代表着“安全”与“希望”。当确认连这里也出现了瘟毒痕迹,死亡的阴影似乎终于穿透了所有防线,赤裸裸地笼罩在每个人头顶。
恐慌如同瘟疫本身,开始以更迅猛的速度蔓延。尽管卢俊义下达了最严厉的军令,郝师傅带着医徒竭尽全力配制分发着效果有限的“清瘟散”,但怀疑与恐惧仍然在营垒的每一个角落滋生。有人开始拒绝饮用任何非个人储备的水,有人将自己封闭在营房内,拒绝执行任何可能接触外界的任务。更严重的是,开始出现逃兵——趁着夜色,试图翻越寨墙或从隐秘水道泅渡逃走,尽管大多数被严密的哨卡抓获或格杀,但这种趋势本身,便足已动摇军心。
“员外,今日又有七人企图从后山石缝攀爬逃走,被林教头巡哨发现,格杀三人,擒回四人。擒回者中,已有两人出现咳嗽症状。”吴用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眼中血丝密布。他不仅要协助卢俊义筹划防御,更要时刻监控内部情绪,弹压骚动。
卢俊义沉默地站在忠义堂前,望着下方校场上正在集结、准备轮换防务的士卒。队列不再如往日整齐,许多人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惶惑,眼神游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如同腐朽木头般的气息。
“这样下去,不等童贯攻破寨墙,我们自己就先垮了。”林冲低声道,他肩头的箭伤草草包扎,脸色因失血和疲惫而苍白,“必须想办法,立刻提振士气,否则防线一触即溃。”
武松双拳紧握,青筋暴起:“直娘贼!都是那帮黑乌龟和狗朝廷害的!老子带陷阵营杀出去,就算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不可冲动。”鲁智深虽然同样怒目圆睁,却保持了理智,“此时出击,正中敌军下怀。他们巴不得我们自乱阵脚,出去送死。”
卢俊义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众头领焦虑的面孔。他知道,必须下猛药了。非常之时,需用非常之策,甚至是……饮鸩止渴之策。
“郝师傅。”他沉声开口。
一直沉默立于角落的郝师傅连忙上前。
“你之前提过,那‘蚀心散’及其解药,还有‘鬼面瘟’的毒理,有相通之处,都是以扰乱心神、摧残气血为主。若在‘清瘟散’中,加入微量‘蚀心散’解药中那味有提振心神、暂时压制负面情绪作用的‘曼陀罗’提取物……会如何?”
郝师傅闻言,浑身一震,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员外!‘曼陀罗’虽有镇痛安神、甚至致幻之效,但用量极难把握,稍有不慎,便会使人狂躁、迷失神智,乃至成瘾!此乃虎狼之药,绝不可轻易用于军中!况且,眼下并无足够药材提炼精纯之物,若用粗制提取,毒性更难控制!”
“我知道。”卢俊义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所以,只问效果——能否在短时间内,让士卒暂时忘却恐惧,提振战意,甚至……感觉不到疲惫和伤痛?”
郝师傅张了张嘴,看着卢俊义那双深不见底、却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睛,最终艰涩地点头:“若……若不计后果,以粗提‘曼陀罗’液混合‘清瘟散’,或许……或许能让人在数个时辰内,精神亢奋,无畏无惧,痛觉迟钝。但药效过后,必会陷入深度的疲惫、萎靡,甚至出现幻觉、癫狂。长期或多次使用……人便废了。”
“不要长期,只要一次。”卢俊义的目光投向南方,仿佛穿透寨墙,看到了童贯大军森严的营垒,“童贯昨日攻势受挫,今日必会调整。西路军营地似有疫情,其攻势可能会缓。但南路军主力未损,且有‘玄使’可能提供新的情报……下一次猛攻,或许就在这一两日。我们必须撑过去,至少……撑到燕青可能带回消息的那一刻。”
他顿了顿,声音斩钉截铁:“配制这种‘虎狼散’。所需‘曼陀罗’,我记得后山药圃有少量种植,立刻采集,紧急提炼。配制完成后,优先供给即将上南寨墙换防的弟兄,以及……武松的陷阵营、鲁大师的破甲营。告诉他们,这是‘特效清瘟壮力散’,饮下可暂时抵御瘟毒,增强气力。自愿服用,不强迫。但……我希望他们都能喝。”
堂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明白了卢俊义的意图——这是要用药物,强行催发士卒最后的潜能,以可能毁掉他们未来的代价,换取眼前片刻的喘息和顽抗。这无异于饮鸩止渴,断臂求生。
吴用嘴唇翕动,最终化作一声长叹。林冲闭上眼,紧握枪杆的手微微颤抖。武松和鲁智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然——他们麾下的兄弟,或许宁愿战死,也不愿在瘟疫和恐惧中慢慢枯萎。
“我去告诉陷阵营的崽子们。”武松沙哑着嗓子,“老子的兵,没有孬种。不就是一碗药吗?喝了,跟狗朝廷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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