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一行五人,如同投入滚水中的五粒粟米,瞬间被战争的惊涛骇浪吞没。
离开梁山泊的第三日,他们便遭遇了第一道难关。童贯用兵严谨,不仅在梁山外围布下重兵,更广撒斥候,严控周边州县要道,尤其是通往东南方向的道路。燕青等人虽已精心伪装成贩卖药材的行商,持有伪造的过所(通行证),但在经过东平府以南一处名为“枯草坡”的关隘时,仍被盘查的官兵拦下。
那关隘守将是个满脸横肉的都头,目光在燕青等人风尘仆仆却掩不住精悍之气的脸上逡巡,又反复查验那些其实混杂了部分真药材、但更多是泥土充数的货箱。
“从济州来?往楚州去?”都头摸着下巴,斜睨着燕青,“如今山东地面不太平,梁山贼寇闹得凶,童宣抚大军云集,你们这伙商贩,胆子倒是不小。”
燕青赔着笑脸,袖中早已备好的碎银悄无声息地滑入对方手中:“军爷辛苦。小本生意,混口饭吃。这不听说南边也不太安宁,想赶在路彻底断之前,把这点存货出手,换点米钱。还请军爷行个方便。”
都头掂了掂银子,脸色稍缓,但仍不放行:“近来上头有令,凡南下行商,尤其是青壮男子,需严加盘查,防止梁山贼寇奸细南逃,或与江南乱党(指方腊)勾结。你们几个……看着可不太像寻常商贩。”
同行的一名影队成员,假扮的伙计脾气似乎有些急躁,闻言嘟囔了一句:“做点买卖还要被当成贼……”
声音虽低,却被那都头听在耳中,顿时脸色一沉:“你说什么?拿下!”
左右兵丁立刻持枪围上。
燕青心中一凛,知道硬闯不得。他迅速观察四周,关隘守军约二三十人,栅门紧闭,墙头有弓手。己方五人虽都有武艺,但一旦动手,必然暴露,且难以迅速脱身,耽误行程。
电光火石间,他猛地一把扯住那“急躁伙计”,反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骂道:“不懂事的蠢材!军爷奉令行事,也是为了咱们大宋安宁!哪有你多嘴的份!”这一巴掌用了巧劲,声音响亮却不甚疼,更主要的是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
打骂间,他另一只手已飞快地从怀中掏出一个更鼓囊囊的钱袋——里面是临行前卢俊义特批的、用于打通关节的黄金,塞进那都头手里,同时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军爷息怒,这伙计新来的,不懂规矩。实不相瞒,我等并非纯粹商贩,乃是……乃是京东路转运使司门下,奉命往淮南公干,有些……不便明言的勾当。”他故意说得含糊,暗示可能是为高官办私事或执行秘密任务,同时亮出钱袋的分量。
那都头捏了捏钱袋,触手坚硬,分量十足,脸上怒容稍敛,狐疑地打量燕青:“转运使司?有何凭证?”
燕青不慌不忙,又从贴身内袋取出一份伪造的、盖有模糊印章(仿制济州府某曹官印)的文书,上面写着晦涩的公文用语,大致是派员前往江淮一带“采办特殊物料”,落款日期是数月前。这种文书真伪难辨,且涉及上官隐私,寻常关隘小吏往往不敢深究,宁可拿钱放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果然,那都头识字有限,见印章模糊但样式似模似样,内容又语焉不详,加上沉甸甸的黄金,心中贪念占了上风。他挥挥手,让兵丁退开,咳嗽一声:“既是公干,早说嘛。不过如今局势紧张,你们路上小心。放行!”
栅门吱呀打开。燕青连声道谢,领着同伴,推着装满“药材”的独轮车,迅速通过关隘,直到走出数里,确认无人跟踪,才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头领,方才……”那挨了巴掌的影队成员低声道,脸上并无怨色,只有后怕。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燕青拍拍他肩膀,“记住,我们的命,不只属于自己,更关系梁山存亡。接下来路途,需更加小心。”
他们不敢走宽敞官道,专挑偏僻小径、山林野路,昼伏夜出,忍饥挨饿,躲避盘查和可能的溃兵流寇。沿途所见,触目惊心。越往南,似乎越能感受到“花石纲”等苛政带来的凋敝。村庄荒芜,田地抛荒,偶尔遇见面黄肌瘦的流民,眼神麻木或充满戾气。官道上不时有快马信使驰过,带来北方战事或南方“乱党”的最新消息,气氛紧张压抑。
行至淮河边缘,麻烦再次降临。淮西一带,因方腊起义,朝廷加强了沿淮防线,各渡口盘查极严。燕青等人尝试了几处小渡口,皆因“身份可疑”、“形迹鬼祟”被拒。携带的黄金银两,在打通最初几道关卡后已所剩不多。
无奈之下,他们只得冒险,在一个雨夜,于一处荒僻的河湾,偷了一条破旧的小渔船,试图自己划渡过淮。然而,夜间行船,水情不明,小船在河中颠簸,险些倾覆。更糟的是,遇到了巡河的官军哨船!
黑暗的河面上,哨船的风灯如同鬼眼般扫来。喝问声、弓弦拉动声清晰可闻。燕青当机立断,令所有人弃船跳水,凭借高超水性,在冰冷的河水中潜游,避开了哨船搜索。但装着最后一点干粮和替换衣物的包裹,却连同小船一起丢失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