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擦拭刀刃的动作，出现了一刹那的停顿。
月光如水，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幽深，让许糯糯一瞬间竟有些看不真切。
他知道，这个问题他躲不过去。
这个问题，也是他必须面对的第一道关卡。
坦白身份？
不。
现在不行。
一旦他从阿墨变回靖王萧彻，他们之间这种纯粹的，在生死患难中建立起来的相互扶持，将瞬间崩塌。
是畏惧？是疏远？还是往后桥归桥、路归路？
况且，只要他做回靖王，带给流民队伍的只有太子的残杀。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萧彻沉默了片刻，在许糯糯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终于动了。
他先是指了指自己的头，然后又指了指天。
最后，他的手指，落在了许糯糯的身上。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的，又变回了阿墨那种略显沙哑和迟缓的语调，断断续续，却异常清晰。
“我想起来些事情，但不是很详细，但那日山神附体，还说，往后要我好好护你！”
这个解释，虽然好笑，但旁人一听就会信以为真。
它完美地套用了许糯糯为了团结流民、对抗强敌，一直以来精心营造的“山神”体系。
用你的魔法来打败你的魔法！
许糯糯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甚至做好了听到一个惊天秘密的准备。
可她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山神附体？罢了，她知道阿墨肯定有自己的秘密。
作为靖王的亲信，有些事情确实不方便说。
她看着阿墨那双眼睛，里面没有了战场上的滔天杀意，重新变回了她熟悉的，带着几分纯粹和执拗的模样。
许糯糯的脑海里，瞬间回想起那块呼啸砸落的巨岩，和他想也不想就将自己奋力推开的决绝背影。
那一刻，他是真的做好了用自己的命换她命的准备！
刹那间，她心中刚刚升起的那些许怀疑，顿时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感动和心疼。
“傻瓜。既然，你还是阿墨，那往后可要好好照顾自己！”
许糯糯眼眶一热，走上前，踮起脚尖，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他后脑勺撞到的地方。
那里早就消肿了，可她触碰的动作，依旧小心翼翼。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无比轻柔。
“辛苦你了，阿墨。”
“你的命，也是命。”
萧彻的身体猛地一僵。
头顶传来的柔软触感和温热的体温，让他这个曾经在尸山血海中打滚的铁血王爷，第一次体会到了这种不掺杂任何利益、任何算计的，纯粹的关怀。
心中最坚硬的角落，似乎被这轻柔的触碰，敲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蜷了蜷，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句。
危机，就这么被他用一个匪夷所思却又合情合理的谎言，轻易化解了。
然而从那天起，许糯糯敏锐地察觉到，阿墨变了。
他不再仅仅是那个只会跟在她身后，沉默寡言的影子。
他仿佛……开窍了。
刘县令送来的耕牛和农具，很快就分发了下去。
神仙山下，一片热火朝天的开垦景象。
许糯糯正站在一块新开垦的田埂上，对着地图，和赵勇等人规划着种植区域。
“这片地向阳，土也肥，咱们就专门用来育红薯苗。”
“那边靠近水源的，可以试试种点别的菜。”
就在大家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
一直站在旁边，如同背景板的阿墨，忽然走了过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在地图上，指向了另一片看起来并不起眼的荒地。
“糯糯，阿墨这是啥意思？”赵勇挠着头，一脸不解，“那块地都是碎石，不好开垦啊。”
许糯糯也有些疑惑，但她还是耐心地问道：“阿墨，你是觉得这块地更好吗？”
阿墨点了点头，然后走到那块地旁边，蹲下身，扒开表层的浮土，露出下面湿润的泥土，又指了指山溪流向的下游。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许糯糯瞬间明白了过来！
那块地势更低，而且正好处于山溪的一个回水湾附近！
这意味着，那里的地下水源，远比其他地方要丰沛！
用来做育苗田，简直是天赐宝地！
“阿墨你太厉害了！”许糯糯惊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从那天起，阿墨总会在关键时刻，用他独特的，“阿墨式”的方式，提出一些极具远见的建议。
流民内部因为分农具的小事起了摩擦，双方吵得脸红脖子粗。
他什么也不说，就默默地走到那个明显理亏，却仗着人高马大不肯让步的汉子身后，静静地站着。
那汉子被他盯得浑身发毛，背后冷汗直冒，最后只能灰溜溜地认了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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