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少游带来的信函平铺在梨花木桌案中央,火漆上“翰林书院”四个字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却沉甸甸压在每个人心头。
陈方指尖反复摩挲着信函边缘,指腹蹭过凸起的字迹,耳边还回荡着陆少游方才压低的声音:“柳老先生在信里写得清楚,夜雄那伙人能在江南地界横着走,全靠童贯撑腰。上个月童贯刚把江南织造局的采办权塞给‘快讯会’,明着是扶持商户,实则是借他们的手把丝绸市价抬高三成,从中抽成填自己腰包呢。”
这话像淬了冰的锥子,“噗”地刺破了厅内刚缓和的气氛。
王掌柜手里的铜烟杆“当啷”一声砸在青砖地上,烟锅子里的火星溅出来,烫了他的裤脚也没察觉。
他弯腰去捡时,声音都打着颤:“童贯?那可是掌着禁军兵权的主儿,咱们这小打小闹的,跟他斗?不是拿鸡蛋往石头上撞吗?”
江南绸缎庄的周掌柜脸色白得像宣纸,捻着水烟袋的手指关节泛白,烟袋锅里的烟丝半天没点燃:“难怪夜雄敢囤积生丝抬价,原来是有这么座靠山。前几日我去码头催货,亲眼见他跟童贯的义子童谦勾肩搭背进了酒楼,当时只当是寻常应酬,现在想来……那桌上摆的账本,怕就是分赃的明细吧。”
“怕什么?”陆少游一拍桌子,青衫下摆扫过凳脚,带起一阵风。他从怀里掏出张折叠的麻纸,上面是柳时岩亲笔写的几行字,墨迹还带着点潮意:“柳老先生说了,蔡京与童贯向来不对付。上个月童贯抢了蔡京门生的盐引生意,两人在朝堂上吵得面红耳赤,连皇上都皱了眉。这便是裂痕,可借势。”
陈方拿起麻纸,目光在“江南茶税”四个字上凝了片刻。
他忽然想起去年深秋,江南茶商送来的账目中,有三笔“运输损耗”高得反常,当时只当是漕运出了岔子,如今想来,怕是童贯的人在运河上设卡盘剥。
他指尖在地图上“杭州”的位置点了点:“蔡京的外甥郑修在杭州管茶监,上个月刚被童贯的人扣了茶船,说是‘查验私盐’,实则是故意刁难——童贯想插手茶税这块肥肉,蔡京早憋着气呢。”
“借势可以,但不能硬碰硬。”陈方的指尖在地图上画了个圈,“咱们若是把夜雄囤积生丝、勾结童谦抬高市价的证据,悄悄送到郑修手里……”
盛华立刻明白了,玉笛在掌心转了个圈:“让蔡京的人借题发挥,既报了茶船之仇,又能打压童贯势力,一举两得。只是这证据得够硬,不然以郑修那谨慎性子,未必肯贸然出手。”
“我有。”周掌柜突然从账册堆里翻出个油布包,解开三层布,露出几张泛黄的单据。
他指着上面的红手印:“这是夜雄的人在码头强征绸缎的记录,每次都有童谦的签字画押,还有他们分赃的明细——去年冬天我托账房先生抄录的,本想留着自保,没想到真派上用场了。”
单据上的墨迹虽淡,“童谦”二字的朱印却格外刺眼。
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像是有几十只鸭子被踩了脖子,吵得人耳膜发疼。
守卫老张头掀帘进来,脸上带着血痕,急声道:“陈公子!万通商会的人在门口闹事,孙兴隆举着块断牌匾,说咱们抢了他们的客源,还动手推搡伙计!”
陈方皱眉起身,走到窗边掀起竹帘一角。
只见十几个汉子围着商会大门叫骂,为首的孙兴隆光着膀子,露出满是横肉的胸膛,手里举着块断裂的“万通商会”牌匾,唾沫横飞地喊:“陈氏商会仗势欺人!抢我生意还砸我招牌!大家快来看啊!这是没王法了!”
人群外,一个穿灰布衫的身影正猫着腰往后厨溜——正是杂役老刘。
他袖管里鼓鼓囊囊,藏着刚偷听到的只言片语,心里盘算着:“蔡京、童贯……这些名字听着就吓人,赶紧报给孙兴隆,领了那五十两银票就辞工跑路,回乡下给婆娘治病。”
“拦住他。”陈方低声对身旁的护卫阿武说。
两个护卫立刻像两尊石狮子,不动声色地堵住了后厨门。
老刘刚要推门,就被按住了胳膊,袖里的纸条“飘”地掉在地上,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蔡京 杭州 茶税”。
陈方捡起纸条,看了眼面如土色的老刘,叹了口气:“孙兴隆许了你多少好处?”
老刘扑通跪下,膝盖砸在地上“咚”一声响,抖着嗓子道:“五、五十两……我家里婆娘得了肺痨,实在没办法啊!陈公子饶了我吧!”
“起来吧。”陈方将纸条凑到烛火前,看着字迹化为灰烬,“这五十两,陈氏商会给你。但你得帮我传句话给孙兴隆——就说‘童贯的船在杭州被扣了,夜雄正急着找人顶罪,你这颗棋子,怕是要被当替罪羊了’。”
老刘愣了愣,眨巴着眼睛:“这、这话能传?”
“尽管传。”陈方递给他一锭五十两的银子,“但得一字不差。”
打发走老刘,陈方转向众人:“孙兴隆这出戏,正好给咱们争取时间。陆兄,你带周掌柜的单据去杭州,亲手交给郑修,记住,只说‘商民受困,望大人主持公道’,别提蔡京半个字。”
“盛兄,你联络汴京的茶商,就说‘童贯的人在运河上苛扣茶货,连郑修的船都敢扣’,把事情闹大些——茶商们积压了一船春茶,正急着出手,定会跟着鼓噪。”
“王掌柜,你召集铁器行的弟兄,守住大门,别让他们真冲进来。记住,只防御,不还手,让街坊邻居看看谁在撒野。”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厅内:“至于孙兴隆,就让他在门口闹着吧。等他知道童贯自顾不暇,自然会消停——毕竟,没人会为了颗弃子得罪蔡京。”
烛火摇曳,映着众人凝重却坚定的脸。
周掌柜把单据重新包好,塞进陆少游的行囊;盛华已经在写书信,准备传给汴京的茶商;王掌柜撸起袖子,正清点着护卫的铁棍。
门外的叫骂声还在继续,孙兴隆的破锣嗓子穿透门板:“陈方你缩头乌龟!有种出来单挑!”
厅内的谋划已如暗潮涌动,正朝着那盘根错节的权力漩涡深处,悄悄伸出试探的触角。
陈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东方已泛起鱼肚白。
他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击,每一下都像是在为这场博弈,落下关键的棋子。
这场仗,不仅要赢,还要赢得让对方无力反扑——他望着烛火中跳跃的火苗,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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