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的时间短暂而仓促,像绷紧到极限的弓弦,多一秒都可能断裂。
陈砚将那几块已经黯淡许多的金色菌块重新分配。最大的两块,用最后一点还算完整的破布条,牢牢绑在小斌的前胸和后背。孩子昏迷着,身体微微发烫,绑上菌块时,那冰凉坚硬的触感让他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眉头皱得更紧。微弱的光芒透过布条缝隙渗出,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投下朦胧的光晕,像一层脆弱的保护壳。
另外两块稍小的,陈砚给了周婶一块,让她贴身揣在怀里最暖的地方。“贴着心口,能暖一点,也能……壮壮胆。”他说。最后一小块,他自己含在嘴里,那股熟悉的、带着菌毯气息的微暖顺着喉咙滑下,稍稍驱散了四肢百骸里淤积的阴寒。
玄黑石碎片被他紧紧攥在右手手心,粗糙冰冷的触感此刻却带来一丝异样的镇定。石头沉默着,没有发烫,也没有显现星图,仿佛只是一块普通的黑石。但陈砚能感觉到,掌心与石头接触的地方,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气息在交流,像沉睡者的鼻息。
食物已经没有了。最后一点鱼肉碎末在刚才喂给了小斌。胃里空得发慌,但更强烈的紧张感压过了饥饿。
他们挪到水潭边,靠近那个已经明显扩大、旋转速度加快的漩涡。水声在这里变得不同,不再是深潭那种死寂的幽深,多了些流动的“活气”,哗哗的,带着一种催促般的节奏。幽绿的苔藓光照在水面上,被漩涡搅碎,变成一片动荡的、光怪陆离的碎影。
周婶的脸色在绿光映照下白得吓人。她抱着小斌,手臂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微微颤抖,眼睛死死盯着那黝黑旋转的水面,里面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下水?对她这个在山沟里活了一辈子、顶多在河边洗洗衣服的老太婆来说,这跟直接跳进鬼门关没什么区别。那水有多深?下面有多黑?有没有吃人的怪物?一口气憋不住怎么办?斌娃要是呛水了怎么办?无数可怕的念头在她脑子里尖叫。
但她没有退缩。只是把怀里的小斌搂得更紧了些,紧到孩子不舒服地又低哼了一声。她低下头,用自己布满皱纹的脸颊轻轻蹭了蹭小斌发烫的额头,嘴里无声地念叨着什么,像是在祈求,又像是在告别。
陈砚检查了一遍绑在小斌身上的布条和菌块,确认牢固。然后,他转向周婶,声音压得很低,却尽量让每个字都清晰:“周婶,记住。下水后,跟紧我。什么都不要想,只管憋住气,蹬腿。我会拉住你。菌块的光,还有我手里的石头,可能会指路。如果……如果万一走散了,或者我……”他顿了顿,没说出那个字,“你就跟着水流最急的方向,拼命往前游,别回头。小斌……交给你了。”
周婶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只是用力地、重重地点了点头,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来,落在小斌裹着的破毯子上。
“吸气!”陈砚低喝一声,不再犹豫。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困住他们多日的溶洞,看了一眼那片给予他们最后指引的发光苔藓,然后深吸一口气——冰冷潮湿的空气充满肺叶,带着诀别的意味——率先向前一步,踏入了旋转的潭水之中。
刺骨的寒冷瞬间包裹了他!像无数根冰针同时扎进每一个毛孔,穿透皮肉,直刺骨髓!伤腿接触冷水,剧痛猛地炸开,让他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沉下去!他死死咬住牙关,靠着岩壁稳住身体,回头看向周婶。
周婶闭着眼,脸上的皱纹因为极度恐惧和用力而扭曲。她学着陈砚的样子,深深吸了一大口气,然后抱着小斌,几乎是带着一种殉道般的决绝,猛地向前一倾,扑进了水里!
哗啦!
水花溅起。更大的寒意和混乱袭来。周婶一入水就慌了神,冰冷的窒息感和黑暗的包裹让她本能地想要挣扎、上浮。怀里的重量和水的浮力互相拉扯,她笨拙地扑腾着,冰冷的潭水立刻灌进了她的口鼻!
“唔——!”她惊恐地瞪大眼睛,四肢乱划。
就在这时,一只坚定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是陈砚!他忍着腿部的剧痛和冰冷的侵袭,奋力划水靠近,另一只手也伸过来,帮她把小斌往上托了托,让孩子的口鼻露出水面。
“别慌!蹬腿!跟着我!”陈砚的声音在水下模糊不清,但手上的力量和眼神里的命令不容置疑。
周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反抓住陈砚的胳膊,双腿开始胡乱地蹬水。陈砚不再耽搁,他一手紧紧拉着周婶,另一只手握着玄黑石,凭借残存的方向感和之前观察的判断,朝着漩涡中心、水流最急的方向,奋力划去!
水下是另一个世界。
绝对的黑暗。菌块的光芒在这里被压缩到了极限,只能照亮周围不到一臂的距离,而且光线被水中悬浮的微粒散射,形成一圈朦胧昏黄的光晕,反而让光晕之外的黑暗显得更加深邃、更加不可测。水温低得可怕,不仅仅是冷,更带着一种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阴寒。耳边是水流沉闷的呼啸声,还有自己血液冲上太阳穴的砰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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