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慕笙在一种奇异的清醒中睁开眼。
喉咙干得像着了火,四肢却沉重得不听使唤,唯独下巴伤口处传来一阵阵钝痛,提醒着她昨夜发生的一切。她试着动了动手指,立刻惊动了靠在榻边浅眠的人。
陆执几乎在她睁眼的瞬间就直起了身。他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外袍随意搭在肩上,露出里面白色中衣和包裹严实的左肩。烛火早已燃尽,帐内只有炭盆暗红的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脸,神色在昏暗中看不真切。
“醒了?”他声音有些哑,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温度正常,甚至有些偏低。哑医女的针和药起了作用,暂时压住了“附骨疽”的毒性。
慕笙想开口,却只发出气音。陆执已起身倒了温水,扶她坐起,将杯沿小心递到她唇边。
温水润过喉咙,她才找回声音:“陛下……一直在这儿?”
“嗯。”陆执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下巴的伤口上。药膏已经重新换过,是哑医女连夜用库存药材调制的抑制药,颜色比昨夜更深些,气味苦涩。
帐外传来脚步声,福公公低声道:“陛下,卯时了,该准备早朝……围猎事宜了。”
按制,秋狝第三日,皇帝需亲自主持一场围猎,并论功行赏,才算圆满。
陆执没应,只看着慕笙:“能起身吗?”
慕笙试了试,虽然乏力,但勉强可以。她知道,今日这场围猎,陆执必须去,她也必须露面。否则,就是告诉暗处的敌人,他们得手了。
“能。”她点头。
陆执盯着她看了片刻,才道:“换身衣服,厚些。哑医女会跟着你。”
早膳简单用了些清粥。慕笙没什么胃口,但陆执亲自盯着,她勉强喝了半碗。哑医女又送来汤药,比昨夜更苦,喝下去后,那股冰冷的乏力感稍退,精神振作了些。
换上的是一套胭脂红的骑装,外罩银狐斗篷,风帽边缘镶着一圈细密的珍珠,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却也多了几分不容侵犯的贵气。额间的护额换成了与骑装同色的锦带,边缘绣着暗金云纹,正好遮住伤口敷药处。
陆执已收拾停当,玄黑骑装外罩墨狐大氅,腰间佩剑。除了脸色比平日更冷些,看不出受伤痕迹。他肩头的伤重新包扎过,用了特制的药和绷带,活动时疼痛会加剧,但他行走坐立间,依旧稳如山岳。
“走。”他伸出手。
慕笙将手放进他掌心。他的手很凉,但握得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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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猎台的气氛比昨日更加诡异。
空着的席位又多了几个——那是昨夜被福公公羁押审讯后,发现确有疑点之人的位置。剩余的人,无论是宗亲、勋贵还是使臣,个个正襟危坐,连眼神交流都极少。
陆执携慕笙登台时,台下鸦雀无声。无数道目光聚焦在慕笙身上,尤其在她下巴处和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昨夜皇帝遇刺、尚宫受伤的消息,终究没能完全捂住,各种猜测已如暗流涌动。
陆执视若无睹,在主位坐下。慕笙依旧坐在他身侧稍后,哑医女垂首侍立在她身后三步处,药箱随身。
“今日是秋狝最后一日。”陆执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按旧例,朕当亲率勇士,入林围猎,以彰武德。”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只是朕昨日偶感风寒,肩臂旧伤亦有些不适,不便亲自下场。”
这话说得平淡,却让台下不少人变了脸色。皇帝自称“不适”,这是极少见的事。
“故今日围猎,由禁军统领周啸代朕主持。”陆执继续道,“另,忠勇侯虽暂时收押,但其子侯英年轻有为,箭术精湛,可代父出战。若立功劳,或可减其父罪责一二。”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侯英,忠勇侯的嫡长子,年方十八,一直在京中任个闲职,名声不显。陛下竟点名让他下场,还暗示可以立功赎父罪?这是要给忠勇侯府留一线生机,还是……另有所图?
坐在勋贵席末位的一个少年猛地抬头,脸色涨红,眼中既有激动又有惶恐。他身旁几个侯府旧部连忙低声劝阻,但那少年咬了咬牙,起身出列,跪地叩首:“臣侯英,领旨!谢陛下隆恩!”
“去吧。”陆执挥手。
侯英起身,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向台下早已备好的马匹弓箭。他身形尚显单薄,但步伐坚定。
周啸已点齐三百禁军精锐,与侯英汇合。鼓号响起,大队人马向着围场深处进发。
台上台下,无数人心思急转。
慕笙静静坐着,她能感觉到,有几道目光在她和陆执身上停留的时间格外长。她微微垂眸,将心神集中在陆执身上。
【左前方,那个穿紫袍的宗室,手指在袖中捻动佛珠,频率快了。】
【右后南诏使团副使,与身边侍卫交换了眼色,嘴唇动了动,是南诏土语,‘等信号’。】
【平宁长公主府今日来人了吗?哦,来了,那个穿褐色锦袍的老管事,站在最外围,垂着眼,但耳朵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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