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罐盖“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那股异常的气息。
慕笙背脊挺直地站在小厨房的灶台前,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晨光从高窗斜射而入,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微尘,也照亮她眼底瞬间凝结的冰霜。
桂花被动了手脚。
不是她多疑。昨日采摘时,她亲手筛拣,那金黄的花朵鲜活饱满,香气清甜纯粹。不过一夜,颜色便黯淡了几分,更诡异的是那缕混杂在甜香中的沉闷气味——像是某种陈年药材受潮后散发的、几近于无却绝不该出现在新鲜桂花中的味道。
是谁?什么时候?目的何在?
她迅速环视小厨房。门窗完好,她昨夜离开时特意检查过。今晨她是第一个进来的。那么,动手的时间只能是在昨日她采摘回来后,到今晨之前。这段时间,小厨房并非完全无人看管,但有资格出入此处的,除了她,只有福公公指派的两名专门负责陛下饮食的厨役和帮厨宫女。
是其中之一被收买了?还是有人趁他们不备潜入?
慕笙没有声张。她将那个瓷罐小心地挪到角落不起眼处,用一块干净湿布盖住罐口,仿佛只是暂时放置。然后,她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开始准备制作栗粉桂花糕的其他材料:上等栗子粉、糯米粉、细砂糖、蜂蜜、干净的泉水。
但她的动作比平日慢了些,也更加细致,目光看似专注手头,实则留意着周遭一切动静。
辰时初,两名厨役和帮厨宫女陆续到来,开始准备陛下的早膳。一切如常,各自忙碌,无人多看角落那个瓷罐一眼。
慕笙心下稍定,至少这三人表现无异。她一边揉制糕粉,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那帮厨宫女:“小芹,昨日我摘回的桂花,你们可曾动过?或是……有旁人进来瞧过?”
小芹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宫女,闻言忙摇头:“慕笙姐姐,没有的。您昨日吩咐这桂花您要亲手处理,我们都没碰。夜里是我和小邓子值夜看守灶火,也没见外人进来。”她想了想,补充道,“就是……后半夜的时候,好像听到外头廊下有猫儿打架的动静,叫得挺瘆人,我们扒着窗缝瞧了一眼,黑乎乎的也没看清,很快就没声了。”
猫?慕笙心头一动。是巧合,还是有人利用猫叫引开注意,趁机潜入?
“知道了。”慕笙点点头,不再多问。她将揉好的糕粉放入模具,上锅蒸制第一笼不加桂花的原味栗粉糕。同时,她借口要去取些干净的屉布,离开了小厨房片刻。
她没有走远,而是绕到小厨房后窗外的窄巷。窗台不高,窗棂老旧。她蹲下身,仔细查看地面和窗台。巷子地面铺着青砖,积着薄灰。在靠近窗根的位置,她发现了几处模糊的、与周围尘土色泽略有不同的印记,像是被什么湿润的东西蹭过,还沾着一点极细微的、暗绿色的苔藓碎屑。
宫中各处每日有人洒扫,但这偏僻后巷并非重点,有些青砖缝隙确实会长出苔藓。这印记很新,不像是日常打扫留下。有人曾踩踏或依靠过这里?是从这里翻窗而入?
慕笙用帕子小心翼翼地将那点苔藓碎屑包起,藏入袖中。她站起身,目光扫过不远处的宫墙。墙那边,似乎是通往西六所和低等宫女太监住处的方向。
回到小厨房,第一笼原味栗粉糕恰好蒸好。慕笙取出晾着,香气四溢。她趁无人注意,飞快地打开那个藏有异常桂花的瓷罐,用干净银筷极其小心地夹出几朵颜色最暗、气味最可疑的桂花,包在另一块干净帕子里,然后迅速将罐中剩余的桂花全部倒入一个铜盆,浇上滚烫的开水。
“哎呀!”她轻呼一声,仿佛失手。滚水瞬间将桂花烫得萎蔫,香气和那缕异气都被激发出来,混杂在蒸腾的水汽中。
小芹闻声看来:“姐姐,怎么了?”
“手滑了,这桂花……怕是没法用了。”慕笙面露懊恼,“可惜了这些好花。”
小芹凑过来看了看:“是可惜了。不过姐姐不是还留了些好的在别的罐子里吗?”她指的是慕笙昨日特意分开存放、品质最佳的一小部分桂花。
“嗯,只好用那些了。”慕笙点头,迅速将烫过的桂花水和残渣倒入污水桶,又用清水反复冲洗铜盆。那几朵被特意挑出的可疑桂花,则被她严密地藏在了身上。
毁掉大部分可能有问题的主料,保留小部分安全的备用料,并制造一个合情合理的“意外”来解释为何更换原料。这是她能想到的、最不引人怀疑的处理方式。既避免了直接呈上有毒糕点给陆执的风险,又不会立刻打草惊蛇,让下毒者意识到自己的手段已被识破。
只是,那下毒者是否只对桂花动了手脚?其他材料呢?今日这糕点,还能不能做?做了,陆执敢不敢吃?
巳时二刻,慕笙端着一碟刚出炉、点缀着金黄桂花的栗粉糕,走进了南书房暖阁。
陆执已经起身,靠在榻上看书,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似乎比昨日好些。福公公正低声向他禀报着什么,见慕笙进来,便止住了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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