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太医院偏殿。
烛火在纱罩里摇曳,将赵昂蜡黄的脸映得忽明忽暗。慕笙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手中捧着一卷医书,目光却不时扫向床上的人。
三天了。从成王死的那夜算起,已经整整三天。楚王明日就该启程回京,而赵昂,依旧沉睡不醒。
刘太医换了三次药方,针灸、药浴、熏蒸,能用的法子都用了。赵昂的脉象一天比一天平稳,手指动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可那双眼睛,始终紧闭着。
就像一具还有呼吸的尸首。
慕笙放下医书,轻轻叹了口气。她伸手探了探赵昂的脉搏——稳健有力,与昏迷的状态完全不符。这种诡异的反差,让她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
“赵副统领,”她低声道,“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明日,楚王就要回京了。”
床上的人没有反应。
但慕笙听见了。
那声音微弱得像从水底传来,断断续续,却真实存在:【楚……王……回……京……】
他听见了!他有意识!
慕笙的心跳骤然加快。她俯下身,用更轻的声音说:“对,楚王要回来了。陛下让我问你,十二年前围场那晚,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看……见……】
赵昂的心声变得混乱起来,像破碎的镜片,折射出零散的画面:【斗篷……金线……云纹……】
【太……后……】
【药……茶里有药……】
药?慕笙一愣。是指当年太子被下药,还是指他自己被下毒?
“什么药?谁下的药?”
【不……知道……】赵昂的心声里充满了恐惧,【他们是一伙的……都是……一伙的……】
他们?一伙的?
慕笙还欲再问,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她立刻直起身,做出整理被角的动作。
门被推开,刘太医提着药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年轻医士。
“慕姑娘还在守着?”刘太医有些意外,“这都子时了,姑娘快去歇着吧,这里有老朽呢。”
“我不累。”慕笙站起身,让开位置,“刘院正,赵副统领今日如何?”
刘太医一边给赵昂诊脉,一边摇头:“脉象倒是越发平稳了,可就是不醒。老朽行医四十年,从未见过如此怪症。”
年轻医士在一旁准备银针,低声嘟囔:“该不会是中邪了吧……”
“胡说什么!”刘太医呵斥道,“医者当以医理为本,岂可怪力乱神!”
年轻医士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
慕笙看着刘太医施针,银针扎进赵昂的百会、风池、合谷等穴位,手法娴熟,针尾轻颤。可赵昂依旧毫无反应,只有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疼……】微弱的心声。
他能感觉到疼!这说明他的知觉在恢复!
慕笙强压下心中的激动,状似随意地问道:“刘院正,赵副统领这病,会不会是中了什么奇毒?比如南疆一带的……”
刘太医的手顿了顿,随即继续施针:“姑娘说的,老朽也想过。但赵副统领的症状,与典籍记载的南疆奇毒皆不相同。若真是毒,那必是极为罕见,甚至可能是……独门秘制。”
独门秘制。这四个字让慕笙背脊发凉。
什么样的毒,能连太医院院正都查不出来?什么样的势力,能拥有这样的秘毒?
她忽然想起秋狩遇刺时,那些刺客服毒自尽的果断。那种毒,见血封喉,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如果赵昂中的是同源的毒,只是剂量不同、配方改良……
“刘院正,”慕笙压低声音,“若有一种毒,能让人假死或长眠,脉象却如常人,您可有解法?”
刘太医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姑娘说的,可是‘百日醉’?”
“院正知道?”
“只在古籍上见过。”刘太医收起银针,示意年轻医士先出去。等门关上,他才低声道,“‘百日醉’乃南疆秘毒,配方早已失传。老朽年轻时随师父游历,曾在西南边境见过一个中此毒的人——脉象如常,呼吸平稳,却昏睡不醒,百日后无声无息死去。”
他看向赵昂:“赵副统领的症状,确有几分相似。但‘百日醉’无解,中毒者必死无疑。可赵副统领昏迷至今已不止百日,却还活着,脉象反而好转……这又说不通了。”
除非,这不是纯粹的“百日醉”,而是改良版。下毒者不想让他立刻死,而是要让他成为一个活死人,一个说不了话、动不了的“证据保管员”。
等需要他死的时候,再让他死。
慕笙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如果真是这样,那赵昂的命,从一开始就不在自己手里。他什么时候醒,什么时候死,全看幕后之人的需要。
“院正可有办法让他醒来?”她问。
刘太医沉默良久,最终摇头:“老朽……尽力而为。”
这句话的意思,慕笙听懂了。刘太医没有把握。
她看向床上的赵昂。这个曾经掌管禁军副统领、手握重权的男人,此刻像一块任人宰割的肉,躺在那里,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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