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府出事的消息,是在傍晚时分传进宫的。
慕笙跟着暗卫匆匆赶回养心殿时,福公公正苍白着脸从里面退出来,手里捧着一卷沾了血的奏报,指尖都在发抖。
“姑娘……”福公公看见她,嘴唇翕动了两下,最终只是摇了摇头,“陛下在里面,您……小心些。”
殿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陆执站在御案前,背对着门,手中捏着一张信笺。地上散落着几片碎瓷,是摔碎的茶盏。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金砖上,竟显出几分孤峭。
“陛下。”慕笙轻声唤道。
陆执转过身来。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眼中的寒意,比慕笙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凛冽。
“成王死了。”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一个时辰前,被发现死在自己的书房里。胸口插着一把匕首,书房门从里面反锁,窗户紧闭。”
慕笙的心猛地一沉。
自杀?这绝不可能。成王昨日才被变相软禁,今日就“自杀”,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现场……”她艰难地问。
“现场留了一封遗书。”陆执将手中的信笺递给她,“承认了与太后合谋,十二年前策划了太子遇刺案,今年秋狩又意图行刺朕。说自己罪孽深重,无颜苟活,以死谢罪。”
慕笙接过遗书。纸上的字迹确实像成王的笔迹,措辞也符合他的口吻。但……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事先准备好的剧本。
“陛下信吗?”她抬起头。
陆执看着她,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你觉得朕该信吗?”
不该。慕笙在心里回答。成王若真有这般担当,十二年前就该站出来,而不是等到今日。更何况,他若真是畏罪自杀,又何必特意锁上门窗,营造出密室的假象?
“崔嬷嬷说了什么?”陆执话锋一转。
慕笙这才想起自己从浣衣局带回来的信息。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低声道:“她说,十二年前围场那晚,她看见一个穿着斗篷的人进了太子的帐篷。那人靴子上……绣着金线云纹。”
殿内陷入了死寂。
金线云纹。大周朝律法有定:亲王、郡王常服靴,可绣金线云纹;国公、侯爵次之,可用银线;以下皆不得僭越。
而十二年前,先帝诸子中,有资格用金线云纹的,除了太子,只有三个人:二皇子晋王、三皇子陆执、四皇子楚王。
晋王体弱,早夭。陆执那夜在猎场外围,有数十人作证。
剩下的,只有楚王。
“楚王……”陆执缓缓吐出这两个字,眼神变得极其复杂。
楚王陆衍,先帝第四子,与陆执同年,只小三个月。生母是丽妃,出身不高,陆衍自幼不受宠,性子温和懦弱,成年后封了楚王,赐了封地,便离京去了南边,多年不曾回朝。在先帝诸子夺嫡最激烈的时候,他像个透明人,几乎没人记得还有这么一位皇子。
他会是那个穿着斗篷的人?
“崔嬷嬷确定吗?”陆执问。
“她说她眼睛还没瞎。”慕笙道,“但她不敢说,因为她侄女在楚王府当差。”
侄女在楚王府……所以崔嬷嬷能活下来,不是侥幸,而是因为她握住了这个秘密,对方投鼠忌器?
陆执走回御案后坐下,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这是他陷入深思时的习惯。
“成王死了,遗书认了罪,把十二年的旧案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他像是在自言自语,“楚王远在千里之外,与世无争。太后在慈宁宫‘静养’。这一局……死无对证,干干净净。”
“陛下,”慕笙忍不住道,“成王的死太蹊跷了。王府守卫森严,书房又是重地,凶手如何能潜入杀人,还能伪造出自杀的假象?”
“所以朕才说,这一局干净。”陆执抬眼,“成王一死,所有的线索都断了。太后可以摘干净,楚王更是毫无嫌疑。至于凶手……可以是成王‘畏罪自杀’,也可以是他府中‘混入了刺客’。”
他的语气里带着冰冷的嘲讽:“无论哪种说法,朕都只能到此为止。再查下去,就是朕不依不饶,逼死皇叔,有违孝道,有损天家颜面。”
慕笙听明白了。这是一招弃车保帅。成王成了弃子,用他的死,保住真正的主谋。
可楚王……他为什么要卷入这些事?一个远离权力中心的闲散王爷,有什么理由要害太子,要害陆执?
“陛下打算怎么做?”她问。
陆执沉默了片刻:“成王的丧事,按亲王礼办。太后‘悲痛过度’,需要继续静养。至于楚王……朕会下旨,让他回京奔丧。”
“回京?”慕笙一惊,“这不是……”
“打草惊蛇?”陆执接过她的话,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蛇已经惊了。朕倒要看看,他敢不敢回来。回来了,又打算做什么。”
这是一步险棋。把可能的敌人召到眼皮底下,固然便于监控,但也意味着风险倍增。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