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皇宫,琉璃瓦映着夕阳,流淌出溶金般的光泽。
沈清弦端坐在马车中,手指轻轻抚过身上翟衣的纹路。这是三品以上命妇方可着的礼服,深青为底,织金翟鸟,华贵庄重。今日宫宴,帝后特旨,命她以陆璟世子夫人身份随同出席。
“还在紧张?”陆璟温润的声音响起,他的手覆上她的手背。
沈清弦抬眼,看向身旁的夫君。他今日着一身绯色官服,腰束金带,头戴乌纱,比平日更多了几分端肃威严,可看向她的眼神却依旧温柔如初。
“不是紧张。”她轻轻摇头,反手与他十指相扣,“只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三年前,她还是那个暗中经营胭脂铺、在父母之命前挣扎的侯府嫡女。如今,却要身着翟衣,踏入这天下最尊贵之地,与那些曾经只能仰望的人物同席而坐。
马车缓缓停下,宫门已至。
陆璟先一步下车,转身,向她伸出手。那只手骨节分明,掌心温暖而有力。沈清弦将手放入他掌心,借力下了车。站定时,她微微抬起下颌,脊背挺直——这是她重活一世练就的姿态,无论面对什么,都不能失了风骨。
“世子爷,世子夫人,这边请。”早有内侍躬身引路。
穿过一道道宫门,沿途朱墙高耸,飞檐斗拱,肃穆之气扑面而来。沈清弦目不斜视,步履从容,唯有袖中与陆璟相握的手,泄露了一丝内心的波澜。
宴设于麟德殿。
殿内早已灯火通明,麒麟鎏金香炉中吐出袅袅瑞香。官员携眷陆续而至,珠环翠绕,低声寒暄。当陆璟与沈清弦踏入殿门时,不少目光瞬间投来。
有好奇,有打量,有艳羡,亦有不易察觉的复杂。
这也难怪。陆璟年纪轻轻便已是户部侍郎,深得帝心;而她沈清弦,更是一个传奇——从险些落入火坑的侯府嫡女,到得赐婚于国公世子,再到以女子之身经营出偌大产业,甚至得皇后亲口称赞。这一路走来,不知惊掉了多少人的下巴。
“陆侍郎,夫人。”有人上前见礼。
陆璟微微颔首还礼,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过分热络,也不显冷淡。沈清弦在他身侧,保持着得体微笑,只在必要时应答一二。
他们的座位被安排在殿内左侧,仅次于几位亲王妃的位置。这安排本身,便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沈清弦落座时,感受到来自右后方一道格外锐利的目光。她不着痕迹地侧目,看到了坐在后排的几位女眷——其中便有昔日曾嘲笑她“商户女”上不得台面的某位侍郎夫人。如今,对方的位置却在她之后。
世事变幻,莫过于此。
“陛下、皇后娘娘驾到——”
内侍尖细的唱喏声响起,殿内顿时肃静。所有人离席,俯身行礼。
“平身。”皇帝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沈清弦随着众人起身,抬眼的瞬间,恰好与御座之上的帝后目光相遇。皇帝年约四旬,面容清矍,目光睿智;皇后则雍容华贵,眉目间透着仁厚之气。两人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皇后甚至微微颔首,露出一抹浅笑。
宴席开始。
珍馐美馔流水般呈上,丝竹管弦之声袅袅。酒过三巡,气氛渐渐活络。
“听闻陆夫人名下的‘玉颜斋’,如今已是皇家御供,连江南、蜀中都有分号了?”席间,一位与镇国公交好的老王爷笑着开口。
沈清弦放下银箸,从容应道:“承蒙陛下、娘娘不弃,给予民妇些许机会。玉颜斋能有今日,皆赖诸位贵人扶持,亦赖大晟海晏河清,商路通畅。”
她答得谦逊,却也不卑不亢。既谢了恩,又赞了时局。
皇帝闻言,脸上露出笑意:“陆夫人不必过谦。朕听闻,你不仅善经营,还颇有仁心。今夏淮南水患,你名下的商号捐赠钱粮衣物,价值不下五万两,还亲自调度船只运送,可是真的?”
此话一出,殿内诸多目光再次聚焦于沈清弦身上。五万两,绝非小数目,更难得的是那份亲力亲为的心。
沈清弦起身,行了一礼:“回陛下,确有此事。民妇生于侯门,长于京城,虽不曾亲历民间疾苦,却也知‘达则兼济天下’之理。如今既有些许能力,自当为国分忧,为民解难。况且,若非朝廷治水有力,灾情得以迅速控制,民妇纵有再多物资,亦难送达灾民手中。此乃陛下圣明、百官用命之功。”
她将功劳推了回去,既表明心迹,又给足了朝廷体面。
皇帝眼中赞许之色更浓。皇后适时开口,声音温婉:“陛下,臣妾还听说,陆夫人办了‘女子商堂’,专门教导那些家境贫寒却有志经商的女子技艺与账目,可有此事?”
“是。”沈清弦转向皇后,态度恭敬,“民妇以为,女子生于世间,纵不能如男子般建功立业,也该有一技之长傍身,方能立于天地之间。商堂所授,不过微末之技,若能让些许女子得以谋生自立,民妇便心满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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