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一连下了三日,京城的青石板路被洗得发亮。
沈清弦坐在“玉颜斋”三楼的账房里,手中拨弄着一把紫檀算盘,珠声清脆如雨打芭蕉。窗外,斜雨如织,街上行人匆匆。她的目光却落在桌案上那封从江南加急送来的信函上——扬州水患,淹了三县。
“夫人,这是今日各分号的汇总账目。”贴身侍女青黛捧着一叠账册进来,见沈清弦眉间微蹙,轻声问道,“夫人可是在为扬州之事忧心?”
沈清弦放下手中的狼毫笔,轻叹一声:“去年修堤的银子,层层盘剥,到地方还能剩下几成?如今水一来,遭殃的终究是百姓。”
她想起前世,也是这般时节,京郊流民涌入,她被困在后院,只听丫鬟婆子们议论“街上饿死人了”。那时她自身难保,只能将仅有的几件首饰悄悄让陪嫁丫鬟典当,换成粗粮施粥,杯水车薪,终究无力。
如今不同了。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雨丝斜斜地打在窗棂上,发出细密的声响。楼下,“玉颜斋”的匾额在雨中依然显眼,门前停着几辆华贵的马车,贵女贵妇们撑着油纸伞进出,言笑晏晏。这是她一手建立的商业王国,如今已枝繁叶茂。
“青黛,”沈清弦转过身,眼神清澈而坚定,“传我的话:第一,即刻从总号库房调拨现银五万两;第二,通知京城及周边所有‘玉颜斋’、‘锦绣坊’、‘香云阁’,暂停三日营业,所有掌柜、伙计、女工,凡自愿者,明日辰时到总号集合;第三,以我的名义,向京城所有相熟的商号东家发帖,请他们明日巳时来此一叙。”
青黛一怔:“夫人,五万两……暂停营业?这……”
“去吧。”沈清弦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还有,让账房立刻清点库中所有棉布、成药、可久存的干粮,列详细单子给我。”
青黛见她神色肃然,不敢多问,领命而去。
沈清弦重新坐回案前,铺开素笺,开始提笔写信。第一封是给陆璟的,只简单几句:“江南水患,妾欲行赈济之事,需夫君于朝中周旋,令赈银物资可直抵灾民之手,免遭盘剥。”她深知,若无官面上的支持和保护,再多的善款也可能在半路被蛀虫吞没。
第二封,是给皇后娘娘的。她斟酌词句,既不过分卑微,也不失恭敬,陈述了自己欲组织民间商贾合力赈灾的打算,并恳请皇后能予以精神上的支持——有时,后宫的一句赞许,比前朝十道法令更管用。
信刚写完,门外便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陆璟一身深青色朝服,肩头还沾着细密的雨珠,显然是下朝后直接过来了。
“弦儿。”他走进来,目光落在她案头的信函上,已了然于胸,“今日朝上,陛下正为扬州水患震怒。去年拨的三十万两修堤银,工部报的是‘堤坝坚固,可保十年无虞’,结果一场秋雨就溃了三个口子。”
沈清弦起身为他解下披风,递上一盏热茶:“陛下如何处置?”
“工部侍郎已被拿下,但……”陆璟冷笑一声,“顶罪的罢了。真正的蛀虫,早将银子洗得干干净净。如今灾情紧急,朝廷虽已紧急拨付十万两赈灾银,但层层下发,到百姓手中能有二三成便是万幸。”
他握住沈清弦的手,指尖微凉:“你想怎么做?我全力支持。”
沈清弦心中一暖,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我想联合京城有良心的商贾,共同捐钱捐物。更重要的是,我要亲自带人押送第一批物资南下,确保每一文钱、每一粒米都落到灾民手中。”
陆璟眉头一皱:“亲自去?江南路远,水患之地混乱,太危险。”
“正因混乱,才更需要一个有分量的人坐镇。”沈清弦目光坚定,“夫君,我不仅是你的妻子,更是‘玉颜斋’的东家。若我只躲在京城发号施令,如何服众?又如何确保下面的人不阳奉阴违?”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却更显力量:“前世,我见过流离失所、易子而食的惨状。这一世既有能力,便不能只独善其身。”
陆璟凝视她良久,终于叹了口气,将她揽入怀中:“我知你心意已决。好,我替你向陛下请一道特旨,许你以‘皇商协理赈灾’的名义南下,沿途州县需全力配合。另外,我从府卫中挑二十名好手,再请陛下调拨一队禁军护卫,护你周全。”
“谢谢夫君。”沈清弦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感到无比安心。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陆璟轻吻她的发顶,“只是千万保重自己,我和孩子们在家等你平安归来。”
次日,雨歇,天光微亮。
“玉颜斋”总号前的广场上,黑压压站了近百人。不仅有各家铺子的掌柜、伙计,还有许多女工——她们大多是沈清弦这些年资助或雇佣的贫家女子,有的曾是绣娘,有的曾在酒楼帮工,如今都在“锦绣坊”、“香云阁”有了安身立命之所。
沈清弦一身素净的月白色衣裙,外罩浅青色披风,发髻简单绾起,只簪一支白玉簪。她站在台阶上,目光扫过众人,朗声开口,声音清越,传遍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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