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整座皇城笼罩在一片深沉的寂静中。
陆璟站在镇国公府书房窗前,手中紧握着一卷用油布仔细包裹的册子,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窗外,一弯残月被厚重的云层遮掩,只透出些许朦胧的光晕,恰如这朝堂之上看似平静却暗流汹涌的局势。
“世子。”身后传来妻子温和的声音。
陆璟转过身,见沈清弦端着茶盏站在门边。她只着素白寝衣,外罩一件淡青色披风,乌黑的长发松松挽起,眉眼间带着几分疲惫,却掩不住那份沉着与坚定。
“怎么还没睡?”陆璟接过茶盏,握住她的手,触感微凉。
沈清弦摇头:“你今夜必是要入宫的,我如何睡得着。”她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油布包上,“都备齐了?”
“齐了。”陆璟声音低沉,“漕运三年的账册,相府与江南十三家商号的往来密信,还有那个账房先生的证词画押。铁证如山,容不得他抵赖半分。”
他说得平静,可沈清弦听得出那平静之下翻涌的情绪。
三个月了。
从她偶然在玉颜斋的往来账目中发现那笔奇怪的“漕运押运费”,到陆璟顺藤摸瓜查出相府利用漕运之便走私军需、偷逃税赋的惊天大案,整整三个月,他们如履薄冰,夜不能寐。
那些账册,是从漕运总督衙门废置的旧档房里一本本翻找出来的;那些密信,是沈清弦以商谈合作为名,与江南商号周旋数月才套出的线索;至于那个账房先生,更是陆璟亲自带人蹲守七日,才在其试图潜逃出城时当场拿下的。
每一步都险之又险。
“赵相在朝中经营数十年,门生故吏遍布。”沈清弦轻声道,“明日朝堂之上,必是一场恶战。”
“所以今夜,我必须面圣。”陆璟饮尽杯中茶,温热入喉,驱散了心头的寒意,“圣上虽早有整顿朝纲之心,却苦于没有实证。如今证据确凿,正是时候。”
他顿了顿,看向妻子:“只是今夜入宫,恐要惊动不少人。若我天亮前未能出宫……”
“不会的。”沈清弦截断他的话,目光清亮如星,“圣上圣明,你为国除奸,何错之有?家中一切有我,你不必挂心。”
她上前一步,替他理了理衣襟。指尖触到那件深紫色朝服上绣的四爪蟒纹时,动作格外轻柔。
这是陛下特赐的世子朝服,非大朝不穿。
今夜,他穿上了。
“等我回来。”陆璟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声音坚定。
“好。”
子时三刻,一辆青篷马车从镇国公府侧门悄然驶出,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轱辘”声,在寂静的夜中格外清晰。
车内,陆璟闭目养神,手中仍握着那油布包裹。
赶车的是他的贴身侍卫陆九,也是自幼跟随的心腹。马车绕过正街,专走僻静小巷,七拐八绕,最后停在皇城西侧的一道小门前。
这是专供紧急奏事大臣夜间入宫的“承恩门”。
门前的禁军侍卫显然早已得到吩咐,见马车停下,为首一人上前查验令牌。陆璟递出御赐的金牌,那侍卫验看无误,躬身行礼:“世子请,陛下在养心殿等候。”
陆璟点头,随一名小太监踏入宫门。
皇城之内,夜色更深。宫墙高耸,将天空切割成狭窄的一道,两侧宫灯在夜风中摇曳,投下变幻莫测的光影。长长的宫道空无一人,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回响,一下,又一下,敲在人心上。
养心殿位于内廷深处,是皇帝平日批阅奏折、召见近臣之处。此时殿内灯火通明,映在窗纸上,勾勒出一个端坐的身影。
“臣陆璟,叩见陛下。”陆璟在殿外行礼。
“进来。”殿内传来皇帝沉稳的声音。
陆璟起身,整了整衣冠,推门而入。
养心殿内,只点了几盏宫灯,光线并不十分明亮。皇帝身着常服,坐在御案后,面前堆着几本奏折,手边一盏参茶还冒着热气。大太监李德全侍立一旁,见陆璟进来,微微颔首。
“深夜打扰陛下,臣罪该万死。”陆璟再次跪拜。
“起来说话。”皇帝抬手,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油布包上,“你要面呈的,就是这个?”
“是。”陆璟起身,将油布包双手奉上,“此中乃是丞相赵明远及其党羽三年来贪墨漕运、走私军需、勾结地方官员、偷逃税赋的罪证。人证物证俱在,请陛下御览。”
李德全上前接过,小心打开,将其中账册、密信一一呈于御案。
皇帝并未立即翻看,只是盯着陆璟:“你可知,赵明远是两朝元老,门生遍布六部?”
“臣知。”
“你可知,若无十成把握扳倒他,反会引火烧身?”
“臣亦知。”陆璟抬起头,目光坦然,“然臣更知,国之蛀虫不除,社稷难安。漕运乃朝廷命脉,军需乃边防根本,此二者若被奸臣把持,无异于将国之利器交于敌手。臣身为镇国公世子,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不敢因私废公,更不敢因惧而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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