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镇国公府的书房内烛火通明。
陆璟将最后一份誊抄的账册副本轻轻放在紫檀木桌上,修长的手指在密密麻麻的数字间划过,最终停在一处墨迹稍显不同的条目上。
“清弦,你看这里。”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
沈清弦放下手中的密信,走到丈夫身边。烛光将她侧脸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那双经历过两世的眼眸此刻锐利如鹰。
“庆元十七年三月初九,漕船三十二艘,载‘南货’于扬州码头出港,途经淮安、徐州,四月十二日抵达通州。”她轻声念出账目,眉头微蹙,“表面上看不过是寻常的漕运记录,但……”
“但记载的船数与实际不符。”陆璟接过话头,从另一摞文书中抽出一份盖着户部章印的档案,“同一日,户部备案的扬州漕船出港数量为二十八艘。四艘船的货物,凭空消失了。”
沈清弦的指尖轻轻敲击桌面:“一艘漕船载重少则八百石,多则一千五百石。四艘船,至少三千二百石的货物。这些‘南货’究竟是什么?又去了哪里?”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猜测。
“军需。”陆璟缓缓吐出两个字,“盐、铁、药材、皮革——这些都是朝廷严格管控的物资,民间交易需层层报备,课以重税。但若借漕运之便,以‘南货’之名混入其中……”
“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往北境,卖给关外那些部落,或者,”沈清弦顿了顿,“私藏于某处,以待他用。”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贪腐,而是足以抄家灭族的大罪。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窗外的秋虫鸣叫隐约传来,更衬得屋内气氛凝重。
“仅凭账目不符,还不足以定罪。”沈清弦沉吟道,“我们需要知道这些货物最终去了哪里,接手的人是谁,银钱流向何方。”
陆璟点头:“我已让陈默带人暗中查访当年在扬州码头任职的漕工。有些人虽然已不在漕运司,但只要还活着,总会留下线索。”
陈默是陆璟最得力的暗卫首领,办事向来稳妥。
“我这边也有进展。”沈清弦走回自己的书案,取来几封密信,“通过‘玉颜斋’在北境的商路,我查到了些有趣的事。”
她摊开其中一封:“去岁冬月,北境几个大部落突然多出了一批精铁打造的兵器,数量可观。草原缺铁,这些精铁从何而来?时间上,恰好与去年秋末一批‘失踪’的漕运货物对得上。”
她又打开第二封:“更巧的是,负责与那些部落交易的中间人,是一个叫‘胡三’的商人。而这个胡三,十年前曾在赵丞相府上的二管家手下做事。”
线索像散落的珍珠,正被一根无形的丝线串起。
陆璟的目光变得深邃:“所以,赵相不仅走私军需,还很可能与关外部落有勾结。这可是通敌叛国之罪。”
“或许还没到通敌的地步。”沈清弦冷静分析,“更可能的是,他利用这些交易敛聚巨额财富,同时暗中蓄积力量。那些货物未必全卖了出去,可能有一部分被他私藏了。”
她想起前世的一些蛛丝马迹。在她被囚禁相府后院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曾偶然听醉酒的赵衡提起过“父亲的宝库”“足够养十万私兵”之类的醉话。当时她只当是纨绔子弟的吹嘘,如今想来,恐怕确有此事。
“我们需要找到那个仓库。”沈清弦道。
陆璟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夜风带着凉意涌入:“若真有这样一个地方,必定极为隐秘。赵相在朝中经营数十年,门生故旧遍布天下,稍有风吹草动,他必能知晓。”
“所以,我们不能从京城查起。”沈清弦眼中闪过一抹慧黠的光,“要从终点反推。货物最终要在哪里卸下、储存、转运?既然是借漕运之便,那么仓库必定在漕运沿线,且是赵相关系网能够牢牢掌控的地方。”
她走向挂在墙上的大晟漕运图,手指顺着运河南下,在几个重要的漕运节点上停留:“扬州、淮安、徐州、济宁、临清、通州……这些地方都有大型漕仓。”
陆璟也走到图前,目光锐利:“通州离京城太近,容易暴露。扬州虽是他的老家,但也正因为如此,朝廷的眼线反而更多。淮安、徐州一带呢?”
沈清弦的手指在徐州和淮安之间游移,忽然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地名上:“宿迁。”
“宿迁?”
“此地地处徐州与淮安之间,漕运要冲,却非府城,相对不起眼。”沈清弦的记忆被触动,“前世……我曾听赵衡抱怨过,说父亲总让他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清点货物,路途辛苦,连个像样的歌楼都没有。”
她当时奄奄一息地躺在冷榻上,这些话如同耳旁风。如今重生后记忆力大增,这些细节竟一一浮现。
陆璟立刻察觉到了其中的关键:“赵衡是个贪图享乐的纨绔,能让他亲自前往的地方,必定极为重要。宿迁……确实是个理想的藏匿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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