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璟那句话,如同一声惊雷,毫无预兆地炸响在沈清弦的耳边,更深深地撞进了她的心里。
——“若先生并非男子,陆璟必三媒六聘,迎你过门。”
夜风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院中草木的簌簌声、远处隐约的市井嘈杂,全都褪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这句带着酒意、半真半假,却又无比清晰的话语在反复回荡。
三媒六聘…迎你过门……
沈清弦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留下一种冰火交织的战栗。帷帽的白纱隔绝了视线,却隔绝不了那话语里蕴含的、几乎要破茧而出的炽热情感。她藏在袖中的手猛地收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那细微的刺痛才让她勉强维持住一丝清明,没有失态地惊呼出声。
他……他怎会说出这样的话?
是了,是酒意。是了,是玩笑。他以为她是“颜先生”,一个与他志趣相投、可畅谈商道、可并肩作战的“男子”。这或许只是他对这份知己之情最高程度的赞赏,一种超越了性别界限的、纯粹的欣赏与倾慕。
可……为何她的心会跳得如此失序,如同揣了一只受惊的鹿,疯狂地撞击着胸腔?为何脸颊会烧烫得如此厉害,连耳根都漫上了一片绯红,幸好有帷帽遮掩,才不至于暴露这致命的慌乱?
两世为人,她听过太多的夸赞。夸她才貌双全,夸她温婉贤淑,夸她是永宁侯府最拿得出手的嫡长女。那些夸赞,如同标签,将她牢牢固定在“侯府千金”这个位置上,等待着被估价,被安排,被作为家族联姻的筹码。
从未有人,像陆璟这般。
他欣赏的,不是沈清弦的皮囊,不是她侯府嫡女的身份,甚至不是她刻意展现给外人看的“琴棋书画”。他欣赏的,是“颜先生”的头脑,是她在商业上的果决与智慧,是她对时局民生独特的见解,是她与他交锋时毫不逊色的锋芒,是她面对危机时沉稳破局的气度。
他看见的,是剥离了所有外在光环后,那个真实的、挣扎的、试图掌控自己命运的——她自己。
这份认知,像一道强光,骤然照进了她因前世阴影而冰封沉寂的心湖,激起了滔天巨浪。
“陆…陆公子,”她开口,声音是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干涩沙哑,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你…你醉了。”
她猛地站起身,宽大的衣袖带倒了石桌上那只小巧的白玉酒杯。杯中残余的酒液倾泻出来,在月色下泛着泠泠的冷光,浸湿了桌面,也溅湿了她的裙角。可她浑然未觉。
“夜色已深,我…我先告辞了。”
她几乎是仓皇地说完这句话,不敢再多停留一秒,甚至不敢去听陆璟会作何反应。她怕看到他清亮眼眸中可能蕴含的、她无法承受的情愫,也怕那仅仅只是一场酒后的戏言。
她转身,几乎是逃离一般,快步朝着后院连接铺面的小门走去。脚步凌乱,背影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狼狈与惊慌。
陆璟依旧坐在石凳上,没有起身,也没有阻拦。
他看着那道几乎是落荒而逃的纤细背影,消失在门廊的阴影里,深邃的眼眸中酒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懊恼,有探究,更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强烈的失落。
他方才,确实是借着那几分酒意,才将盘桓在心头许久的话说出了口。是试探,也是情不自禁。
与“颜先生”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掠过。初遇时的针锋相对,商讨契约时的寸土不让,月下畅谈时的灵犀相通,联手对敌时的默契无间……每一次交谈,每一次合作,都让他对这个神秘莫测的“东家”好奇加深一分,欣赏更增一分。
他见过他(她)的商业才华,也领略过他(她)的胸襟见识。他(她)思维之敏捷,见解之独特,常常让他有豁然开朗之感。他从未遇到过如此契合他想法的人,无论男女。
所以,当那句带着玩笑意味,却又无比真心的话脱口而出时,连他自己都怔了一下。但他并不后悔。
只是,“颜先生”那过于激烈的反应……陆璟微微蹙起了眉。那不像是一个被男子唐突后应有的羞恼,更像是一种被戳破了某种伪装、触及了某种隐秘的惊慌失措。
他(她)在慌什么?
沈清弦一路疾走,直到穿过铺面,回到后面专属于她休息的、绝对安全的厢房,反手紧紧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才仿佛脱力般,缓缓滑坐在地上。
她抬手,猛地扯下了遮面的帷帽,露出那张此刻布满红霞、眼神慌乱失措的绝美面容。
心脏依旧在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耳膜,发出“咚咚”的巨响,让她几乎听不清别的声音。脸颊滚烫,连呼吸都带着灼人的热度。
她将脸深深埋入屈起的膝盖中,试图用黑暗和寂静来平复这前所未有的混乱。
“若先生并非男子……”
“若先生并非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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