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西市的胡商货栈里,张骞带回的西域奇器在晨光里泛着异域的光。铜制的星盘边缘刻着波斯文的刻度,像一圈圈神秘的符咒;玻璃镜反射的阳光斜斜照在案上的《周髀算经》竹简上,将“勾股各自乘,并而开方除之”的字句映得发亮,仿佛要在竹简上烧出痕迹。齐地儒生们围坐成圈,指尖划过竹简上的弦图,那由勾、股、弦构成的三角形在他们掌心流转,声音混着货栈外此起彼伏的驼铃:“西域的星象虽异于中原,算理却与《周髀》相通。这勾股定理,原是天地间共有的尺子,不管在长安还是在大月氏,量出的天地都是一般模样。”
罗铮蹲在案边,正用细铜丝一点点校准浑天仪的骨架。这仪器是在西域星盘的基础上改良的,外层的赤道环用紫铜打造,刻着二十八宿的星官名称,角、亢、氐、房……字迹古朴;内层的黄道环嵌着鎏金刻度,标着十二辰的方位,子、丑、寅、卯……与外层环环相扣。环与环之间用青铜轴连接,转动时发出“咯吱”的声响,像老木匠在刨木。“你看这北斗的位置,”他用竹尺量着斗柄与天枢的距离,竹尺上的刻度精确到分,“按勾股定理,斗柄长三尺,天枢距北天极五尺,那么斗柄端点到北天极的直线距离,就该是√(32+52)=√34尺,折算成汉制,误差不能超过半寸。”
他往环与轴的衔接处垫了层捶打得极薄的铜片,那铜片薄如蝉翼,是用西域传来的冷锻法制成的。再次转动时,浑天仪的环变得顺滑,“咯吱”声轻了许多。“西域的星盘只记方位,像幅静止的画,”他指着新加的地平环,那环上刻着从地平线到天顶的度数,“咱们加个地平环,用勾股算高度,就能算出星象与地面的距离——去年在河西,就是靠这法子算出月食的时刻,比西域的星官早了两刻,让那些胡商直拍大腿。”
墨雪蹲在另一侧,正拼装可旋转的赤道环。环上的刻度用金银错工艺标出,金线为经,银线为纬,转动时与内层的黄道环严丝合缝,连半分偏差都没有。环底的齿轮连着个小小的水力装置,是个铜制的叶轮,接上市井的水流就能自动旋转,模拟天体周日运行的轨迹。“这是按《周髀》里‘昼夜更迭,如环无端’的道理改的,”她转动环上的象牙指针,精准地指向“角宿”的位置,“你看,扳动这根楠木杆,赤道环会随黄道环转动,像给星空装了个轴,日出日落、星升星沉,什么时候角宿出现在东方,什么时候昴宿隐入西方,看得明明白白,比西域的星盘多了双会动的眼睛。”
她往齿轮里滴了点葡萄籽油——那是波斯胡商送的西域特产,油色清亮,带着淡淡的果香,润滑效果比桐油更久,还不易沾灰。“最妙是这‘异星标’,”她指着环上的一个银点,那银点是用西域的月光石镶嵌的,“张骞说西域有颗‘太白金星’,晨出东方为启明,暮见西方为长庚。按勾股算它的运行轨迹,标在这里正好与中原的观测重合——原来天地间的星,不管在东在西,走的都是同一条道,就像商队走的丝绸之路,看着路不同,终点原是一处。”
货栈外忽然传来甲胄碰撞的脆响,“哐当哐当”像冰雹砸在铁板上。蒙恬的亲卫校尉带着士兵冲了进来,靴底踏过散落的胡商账本,纸张被踩得“沙沙”作响。校尉的声音像冰锥刺破货栈的喧闹:“抓住个匈奴间谍!从他怀里搜出本写满算题的书,封皮上印着‘九章’二字!”
士兵押着个穿胡服的汉子过来,汉子的羊皮袄沾着尘土,怀里的绢书不慎掉在地上,上面的算题用工整的汉隶写就:“今有池方一丈,葭生其中央,出水一尺,引葭赴岸,适与岸齐。问葭长几何?”正是《九章算术》里的勾股题。罗铮捡起绢书,指尖划过“葭长几何”的问句,忽然笑了,声音里带着释然:“连匈奴人都在学中原算理,可见这勾股定理,比刀剑更能走遍天下,让人心服。”
校尉翻看绢书,见里面满是丈量土地、计算粮草的题目,甚至还有几道是算驼队载重的,眉头渐渐舒展。“将军说过,西域的学问只要能为我所用,就不算异类,反倒是好东西。”他忽然指着浑天仪,眼里闪过好奇,“这仪器能算出匈奴的游牧路线吗?按星象的方位。”
“能。”罗铮笃定地转动赤道环,将指针稳稳指向“娄宿”,“匈奴人逐水草而居,却也看星象定方位。星象过娄宿时,漠南的牧草最丰美,他们必在盐泽附近。按勾股算距离,从长安到盐泽两千四百里,骑兵急行军每日一百二十里,二十日可至——这就是算理的用处,比斥候探得还准,还快。”
墨雪忽然将水力装置的铜管接上市井的水渠,清澈的水流“哗哗”注入,带动叶轮转动,浑天仪的环开始缓缓旋转,二十八宿依次划过旁边的玻璃镜,镜中反射的光影在墙上投出流动的星图,像把整个天空搬进了货栈。“你看,”她指着镜中重合的中原与西域星象,角宿与西域的“天羊”星群在镜中重叠,“不管是长安的星空,还是西域的星空,转着转着就合到了一起——就像这丝绸之路,走着走着,你我的学问、你我的器物,就成了一样的,分不出谁是中原谁是西域。”
暮色降临时,胡商点亮了货栈的油灯,灯芯“噼啪”爆着火星,将浑天仪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活动的星图,斗转星移,栩栩如生。齐地儒生们正用《周髀算经》的方法,给胡商讲解星盘上的刻度,汉语的“勾股”与胡语的“毕达哥拉斯”混在一起,竟也说得顺畅,偶尔有词不达意的,就画图示意,图一画开,彼此都懂了。
张骞站在一旁,看着改良后的浑天仪,手里摩挲着西域带回的星盘,忽然道:“当年在西域,总怕他乡异俗,觉得天差地别。如今才知,天地间的道理原是相通的,就像这勾股定理,在哪都能算出个准数,在哪都能量出个公道。”
蒙恬的军队已将那名匈奴间谍押走,却留下了那本《九章算术》。校尉临走时说要带回营里,让军需官学学怎么算粮草、怎么量营盘,说“这比硬打硬冲管用”。货栈外的驼铃又响起来,这次混着儒生们的吟唱——是《周髀算经》里的句子,“数之法出于圆方,圆出于方,方出于矩”,用中原的调子唱着,却因货栈里的胡商跟着哼唱,染上了几分西域的苍凉,像条无形的线,一头连着长安的灯火,一头牵着万里之外的星空,将丝绸之路的两端,紧紧连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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