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郑城的腊梅香漫过残雪,沁进城西那座半塌的文庙。文庙的朱漆大门早已斑驳,门环上的铜绿浸着雪水,摸上去凉丝丝的。韩国儒生们围在孔子像前的石案旁,像围着一团不肯熄灭的火种——案上摊着的帛书是用多层楮树皮纸裱糊的,边缘被岁月啃出毛边,却依旧挺括,《诗谱》的字迹用朱砂调了桐油写就,历经风霜仍显劲挺。从《诗经》的“风、雅、颂”到楚地的《离骚》,再到韩地新创的《麦收谣》,一条条红线将不同时代的诗句连缀,像株盘根错节的老梅树,根扎在中原的黄土里,枝桠却伸向楚地的烟水、韩地的田垄,每个节点都开着或浓或淡的花。
一、三角承脉:诗脉的筋骨
文庙的天井里积着薄雪,罗铮正跪在青石板上画图谱。他手里的朱砂笔蘸了温水调的朱砂,在雪地里画出的线条不易冻结,一个倒置的等边三角稳稳立在中央,每个角都用卵石压住以防被风吹散。顶端的“诗之根源”四个字写得格外重,笔锋里藏着《诗经》“诗言志”的刚劲;左右两腰分别写着“情志传承”与“体式演变”,笔画稍柔,却如梅枝般有韧性;底边的“时代风貌”则用兼毫笔铺陈,字间留白处还画了些小图标——有商周的鼎、秦汉的瓦,暗示着诗脉与时代的筋骨相连。
“你们看这《诗谱》里的‘郑风’一脉,”他指着三角的左腰,红线从《郑风·溱洧》的“溱与洧,方涣涣兮”牵向韩地新歌《桑间曲》的“桑叶青兮蚕始生”,指尖划过雪地上的朱砂线,“两千年前的少男少女在溱洧河畔互赠芍药,两千年后的韩地姑娘在桑树下唱采桑谣,都是说‘情’,却一个藏在‘方涣涣’的水影里,一个露在‘蚕始生’的新绿中,这便是‘情志传承’的腰——变的是说法,不变的是那点热乎气。”
他又用墨笔沿着右腰描出另一条轨迹,从《小雅·鹿鸣》的四言“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到楚歌的“兮”字调“沅有芷兮澧有兰”,再到韩地杂言“麦浪滚,仓廪实,农夫笑哈哈”,墨线在雪地上拐出柔和的弧度:“体式从整齐到灵动,像人走路从正步变碎步,步子变了,方向却没偏——都是为了把心里的话说得更痛快。”
守庙的老儒郭先生捧着卷《郑风》残简,简上“溱洧之滨”的字迹已磨得模糊,却仍能看出当年刻工的用心。他用袖口擦了擦简上的雪,叹道:“当年韩灭郑后,有迂腐的儒生说‘郑声淫’,要烧尽郑地歌谣。是咱们的先辈照着《诗谱》的脉络,从灰烬里捡出这些竹简,才知‘淫’是真情,不是放荡。”他指着三角的底边,雪在“时代风貌”四个字周围化了圈水痕,“这底边就像筛子,能滤去每个时代的偏见,留下诗里最真的东西。”
二、杠杆衡韵:诗变的尺度
文庙偏殿的供桌上,墨雪的“诗脉杠杆”正随着穿堂风轻晃。檀木杆是用新郑本地的老檀树削的,木纹里还带着淡淡的梅香,架在个黄铜支点上,支点雕成枚饱满的梅核,核上刻着“诗心”二字。左侧悬挂着刻有“古法”的铜铃,铃舌是用楚地的竹片做的,敲响时带着清越的余韵;右侧吊着标有“新变”的玉磬,磬是韩地玉山采的,音声温润如耳语;杆身还标着“雅俗之界”的刻度,从“庙堂”到“市井”,每道刻度都对应着一首诗的摘句。
“《诗谱》里说‘变而不失其正’,就像这杠杆得两头匀着劲。”墨雪轻轻拨动铜铃,“叮”的一声,左侧微微下沉,“比如《诗经》的雅正为‘古法’,若只守着四言不放,像秦代的博士们那样,写出来的诗比石碑还硬,杠杆就会左沉,压得人喘不过气。”她又敲响玉磬,磬音漫开时,右侧慢慢低了半分,“可若一味求新,丢了‘言志’的根,像有些新谣只说吃喝,没半分筋骨,杠杆就会右坠,站不稳脚跟。”
她取出个多层转筒,筒身刻着细密的齿纹,每层都贴着不同时代的诗论残片——有汉代儒生评《楚辞》的“虽侈靡,终有讽谏意”,有韩地老妪说新谣的“得让人听得懂,才叫好歌”。转动转筒时,齿纹“咔嗒”作响,像在数算诗脉流转的脚步。“你们瞧这《诗谱》里的韩地新歌,”转筒停在“俗中见雅”四个字上,刚好对准《麦收谣》的摘句,“‘麦浪滚兮仓廪实’的直白里,藏着《七月》‘九月筑场圃’的踏实,就像这杠杆,左边压着‘古法’的铃,右边坠着‘新变’的磬,刚好平衡在‘雅俗之间’的刻度上。”
几个年轻儒生正为一首新创的《采莲曲》争论不休。穿绿袍的儒生皱眉道:“‘荷叶圆兮莲心苦’太浅白,哪有《楚辞》‘制芰荷以为衣’的雅气?”穿褐衣的却反驳:“莲农采莲时唱的,难道要掉书袋?《诗谱》里的‘风’,不就是百姓的话吗?”墨雪笑着将《采莲曲》抄在纸上,贴到杠杆右侧的“新变”处,又在左侧“古法”处挂上《陈风·泽陂》的竹简——那上面“彼泽之陂,有蒲与荷”的句子,原是两千年前的采莲歌。杠杆轻轻晃了晃,竟稳稳平了,铜铃与玉磬在风里各自响了一声,像在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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