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将九五号四合院彻底吞没。与以往不同的是,今晚院门口多了两盏临时拉线接来的大功率灯泡,惨白刺眼的光线将门口那片区域照得如同白昼,却也衬得院子深处更加黑暗幽深。持枪民兵的身影在灯光下拉得老长,如同沉默的守护者,或者……看守。
这一夜,对于院里这些在封锁和审查中煎熬了数日的“幸存者”来说,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白天的饥饿、疲惫,以及那些越来越逼近核心、越来越难以回答的审问,像一块块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胸口,让他们即使在黑暗中,也难以获得片刻喘息。
每个人都蜷缩在自己那方狭小、冰冷、充满不安的角落里。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微微蜷缩,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起来,捕捉着外面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是工作队员换岗的脚步声?还是远处传来的、模糊的狗吠?亦或是……某种更加不祥的动静?
巨大的恐惧,如同无形而有质的浓雾,笼罩着每一个房间,渗透进每一道墙缝。这恐惧不再仅仅源于许大茂那惨烈的死亡,更源于那种被完全剥夺自由、被未知力量彻底掌控的无力感,以及……对那些陈年旧事被重新翻出、曝晒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深切恐慌。
傻柱躺在硬邦邦的炕上,睁着眼睛,瞪着黑漆漆的屋顶。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像一锅被煮糊了的浆糊,白天被反复追问的关于叶青、关于贾张氏、关于许大茂的问题,混杂着饥饿带来的虚弱和愤怒,在里面不停地翻滚、发酵。他一会儿恨许大茂嘴贱该死,一会儿又隐隐觉得许大茂的死跟自己脱不了干系(如果不是那场斗殴……),一会儿又恐惧地想起叶青那张早已模糊的、带着恨意的脸……各种情绪撕扯着他,让他心烦意乱,根本无法入睡。外面民兵偶尔的咳嗽声,都能让他惊得浑身一颤。
隔壁贾家,秦淮茹搂着已经睡熟的小当和槐花,自己却毫无睡意。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麻木和冰冷。许大茂临死前的咒骂,工作队员审视的目光,还有那些关于叶青的询问……像一根根冰冷的针,反复刺穿着她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她不知道明天等待她的是什么,更不知道这场噩梦何时才能结束。一种“也许永远也结束不了”的绝望感,像冰冷的潮水,慢慢淹没了她。她甚至开始有些怨恨起傻柱来,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那晚……也许一切都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更深的恐惧压了下去,她不敢再想下去。
前院阎家那间破屋里,气氛更加窒息。阎解成兄弟三人挤在一起,又冷又饿,根本睡不着。黑暗中,他们能听到父亲阎埠贵那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和梦呓般的念叨:“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饶了我吧……”这声音比任何嚎叫都更让人毛骨悚然。兄弟三人互相靠得更紧,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只有无尽的寒冷和对于父亲、对于这个家、对于未来的彻底茫然。他们感觉这个家,这个院子,就像一个正在缓慢下沉的泥潭,而他们,正在被一点点拖入底部的黑暗。
后院,聋老太的小屋依旧没有点灯。她盘腿坐在炕上,像一尊没有生命的泥塑。但与以往不同,她手里的念珠很久没有捻动了,只是紧紧地攥在手心,几乎要嵌进肉里。她的耳朵高度灵敏地捕捉着院内院外的一切动静,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许大茂的死,彻底打乱了她和杨厂长的步调。公安的强势介入和这种铁桶般的封锁,让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掉进玻璃瓶里的苍蝇,看得见外面的光亮,却四处碰壁,无处可逃。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复仇者”不仅没有因为他们的“引蛇出洞”而暴露,反而利用这次机会,将所有人都拖入了绝境!
现在,她和杨厂长之间的联系被彻底切断(在这种严密监控下,任何试图联络的行为都等于自杀),阎埠贵这个棋子也废了。她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困守在这间小屋里,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更让她恐惧的是,公安对叶青旧案的追查。这绝不仅仅是巧合!那个“复仇者”一定和公安有着某种默契,或者……他(她)就是利用了公安的力量!目的,就是要将当年的罪行彻底掀开,让所有参与其中的人,无一漏网!
下一个……会是她吗?她这个当年看似超然、实则暗中推动了许多事情的老太婆,能躲得过去吗?
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绝望的危机感,将她紧紧包裹。她第一次感到,自己那点算计和城府,在绝对的力量和布局面前,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这一夜,没有人能够安眠。恐惧像无数只冰冷的触手,从黑暗的各个角落伸出来,缠绕着每个人的心脏,让他们在无声中备受煎熬,精神在崩溃的边缘反复徘徊。
而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和恐惧之中,一种更深层次的东西,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往日在院里维持的那种脆弱的、基于利益和恐惧的“邻里关系”、“同盟情谊”,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正在被无声地撕裂、消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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