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的松柏带着股清苦味儿，混着香火的甜腻，像碗熬坏了的参汤。哪吒踩着风火轮落在山脚下的青石坪上，就见那骊山老母的弟子正站在棵老柏树下，手里捧着个朱漆功德箱，箱上烫着“慈悲为怀”四个金字，晃得人眼晕。
她穿件月白道袍，袖口磨得发亮，头上却插着支翡翠簪子，簪头的玉佛还在阳光下闪着光。见了哪吒，她没笑，反倒把功德箱往身前又捧了捧，声音透着股刻意拿捏的悲悯：“三太子来得正好，可知我师父骊山老母近日正为下界灾民募捐？”
哪吒把玩着火尖枪的枪缨，懒得绕弯子：“说吧，今儿相亲又要耍什么新花样。”
“阿弥陀佛——哦不，无量天尊。”女弟子双手合十，道袍的袖子滑下来，露出手腕上串着的蜜蜡佛珠，颗颗圆润，一看就价值不菲，“我师父常说，修仙者当以慈悲为本。想娶我，需先捐出一半修为，渡化下界孤魂；再奉上百万功德钱，救济灾民——这若是都做不到，便是不仁不义，不配为仙，更不配与我这老母弟子结亲。”
她顿了顿，眼角扫过哪吒的混天绫，语气更重了：“三太子若是不应，传出去怕是要被三界耻笑——连点功德都舍不得舍，还算什么少年英侠？”
哪吒听得直乐，笑得风火轮都抖了抖，火星子溅在青石坪上，烧出几个小黑点：“我当是什么新鲜招，原来是道德绑架。你这功德箱里的钱，是真全给灾民，还是先抠一半揣自己兜里？”
女弟子的脸瞬间涨红，手里的功德箱晃了晃：“你……你休要胡言！我乃老母亲传弟子，怎会中饱私囊？”
“是吗？”哪吒的火尖枪突然往前一挑，枪尖“咔哒”一声撬开功德箱的锁，箱盖弹开，里面的银钱滚了一地——最底下竟压着个锦袋，袋口露出半截金条，还沾着点胭脂，显然不是赈灾该有的东西。
“这是啥？”哪吒用枪尖挑出锦袋，金条在阳光下闪得刺眼，“灾民啃树皮的时候，你倒在这儿藏金条？你师父教你的‘慈悲’，就是让你拿灾民当幌子捞钱？”
女弟子慌了神，扑上来想抢锦袋，被哪吒的混天绫一把卷住手腕。“放开我！那是……那是我攒着给师父做寿的！”她急得眼泪都出来了，道袍的下摆被混天绫拽得变了形。
“给你师父做寿？”哪吒冷笑一声，指着满地的银钱，“这里头至少有一半是成色不足的碎银，蒙骗那些善男信女还行，真拿去赈灾，够谁吃的？我看你这‘慈悲’，比黄鼠狼给鸡拜年还假。”
正吵着，就见骊山老母踏着祥云从山顶飘来，手里的拂尘白得像雪。她看着满地狼藉，又看了看被捆的弟子，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孽徒，我平日是怎么教你的？”
女弟子见了老母，刚才的嚣张全没了，“噗通”跪在地上，哭得抽抽噎噎：“师父……我……我就是想多攒点钱，让您过得好点……”
“我要这些不义之财何用？”骊山老母的拂尘往功德箱上一扫，箱底突然裂开道缝，滚出一堆金银珠宝，还有几本账册——上面记着“三月收香火钱五十两，私藏二十两”“四月化缘百两，换了支翡翠簪”，墨迹新鲜得像是刚写的。
“你看看！”老母把账册扔在她面前，拂尘的穗子都气得直抖，“我教你行善积德，是让你真心救济灾民，不是让你拿‘慈悲’当遮羞布，干些中饱私囊的勾当！你穿的道袍、戴的簪子，哪样不是用善男信女的血汗钱换来的？你对得起谁？”
女弟子看着账册，脸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哪吒收回混天绫，火尖枪往地上一顿：“老母说得是。这种拿道德当武器，逼着别人捐钱，自己却偷偷藏私的，比那些明着抢钱的还恶心。她想嫁入我李家，先学会怎么当个真人再说——别披着道袍，干些连妖精都不齿的事。”
骊山老母叹了口气，对女弟子道：“你既知错，便去下界历练三年。去斩妖除魔，去救济灾民，用实打实的功德赎回你的过错。啥时候账册上的‘私藏’变成了‘捐出’，啥时候你腕上的蜜蜡换成了灾民的谢恩布条，再回来见我。”
女弟子磕了个响头，眼泪掉在青石上，砸出小水点：“弟子……弟子遵命。”她脱下翡翠簪，摘下蜜蜡佛珠，连同那箱银钱一起推给老母，“这些都拿去赈灾，弟子……弟子去凡间赎罪。”
看着她素衣素服往山下走的背影，哪吒突然道：“记住了，行善不是做给别人看的，更不是绑架别人的工具。真慈悲，是把自己的馒头分给饿肚子的人，而不是逼着别人把馒头给你，再偷偷藏起一半。”
骊山老母对着他微微颔首：“三太子说得透彻。这世上最难看破的就是伪善，最难得的就是真心——多谢你今日拆穿她的假面，也算帮她积了一功。”
哪吒踩着风火轮告辞时，骊山的松柏香好像清爽了许多。他回头望了眼那棵老柏树，刚才功德箱压过的地方，正冒出棵新苗，嫩得像能掐出水。
他想，那些总拿道德当幌子的，就像这女弟子，把“慈悲”挂在嘴边，把金条藏在箱底，看着光鲜，一戳就露馅。真正的善良，从来不是逼着别人付出，而是自己先弯下腰，给需要的人递上一块热馒头——就像他哪吒，虽然脾气暴，却见不得百姓受苦，这种痛快淋漓的善，比那些装腔作势的伪善，实在多了。
远处的云端传来几声钟鸣，许是山下的灾民收到了赈灾的银钱，正在感念上苍。哪吒笑了笑，踩着风火轮往陈塘关去，风火轮的金光劈开云层，亮得像在说：想靠装好人混日子？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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