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的躺椅搬出去,就摆在廊下。”尹明毓吩咐,“再拿条薄毯,还有我昨日没看完的那本《南游记》。”
兰时动作利索,不多时,尹明毓就裹着毯子,舒舒服服地躺在了廊下的躺椅上。
春日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院子里一株老桃树开了花,粉粉白白的一片,风一过,便有花瓣簌簌落下。角落里放着两只小缸,养着几尾红鱼,水面浮着两片睡莲叶子。
尹明毓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有花香,有泥土的湿气,没有打印机油墨味,没有外卖盒饭味,也没有地铁里混杂的人潮气息。
她翻开那本民间话本,里头讲的是书生遇狐仙的老套故事,文笔一般,但胜在情节热闹。看几页,就抬眼看看花,看看鱼,或者闭上眼纯粹感受阳光。
兰时起初还站在一旁,后来见姑娘真的只是躺着看书,便悄悄退到一边,做起自己的针线活来。
整个小院安静得只剩下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偶尔几声鸟鸣。
尹明毓看着书里那狐仙为了书生又是盗仙草又是斗妖魔,累死累活最后还差点魂飞魄散,忍不住在心里啧了一声。
何必呢。
像她现在这样不好吗?
不用早起挤地铁,不用开会撕预算,不用看老板脸色,不用应付同事甩锅。虽然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庶女,月例不多,院子偏僻,但至少头顶有瓦,身上有衣,肚里有食。
至于将来?
尹明毓把书盖在脸上,遮住阳光。
将来再说吧。上辈子她就是规划太多,算计太满,最后把自己算计进了ICU。这辈子,她决定换种活法。
目标很简单:退休。
在她这方小小的院落里,提前开始退休生活。
接下来的几天,尹明毓将这一理念贯彻执行得十分彻底。
每日睡到自然醒,醒了也不急着起,先在床上赖一会儿,想想早上吃什么。兰时会去大厨房取饭,虽然都是庶女份例,菜色简单,但尹明毓不挑——只要不用自己动手做,不用点外卖等半天,她就很满足。
饭后若是天气好,就在廊下看书晒太阳;若是阴雨,便在屋里临两笔字,或者纯粹发呆。下午偶尔会在院子里慢慢走几圈,活动活动这副虚弱的身子骨。晚膳后听兰时说些府里的闲话,然后早早洗漱睡觉。
她彻底放弃了女红——原身的手艺本就平平,她更是一窍不通。也免了所有不必要的社交,除了隔几日去给嫡母请一次安,其余时间一律称病不出。
请安时她也极有分寸,永远低着头,问一句答一句,声音细弱,态度恭顺,绝不多说一个字,绝不做出任何引人注意的举动。坐在那儿就像个苍白的背景板,没多久嫡母就会露出疲态,挥手让她退下。
几次之后,连嫡母都习惯了她的“安静”和“病弱”,渐渐不再给她派什么活计,只当她是个摆设。
尹明毓乐得轻松。
她甚至开始开发新的退休娱乐项目。
比如,让兰时去大厨房要了点绿豆,自己发豆芽。每天早晚浇水,看着那些小芽一点点钻出来,从白嫩嫩变成绿油油,最后变成一盘清炒豆芽。
比如,在院子里辟出一小块地方,撒上些凤仙花和牵牛花的种子,每日观察它们破土、长叶、爬藤。
再比如,从月例里抠出几个铜板,让兰时偶尔从外头带点街边小吃回来,什么糖油饼子、桂花糕,用油纸包着,偷偷摸摸地在屋里吃,竟吃出几分上学时瞒着老师偷吃零食的趣味。
兰时从一开始的忐忑不安,到后来的习以为常,最后甚至被自家姑娘这种“混吃等死”的悠闲状态感染,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些。
“姑娘,您今日气色真好。”这日早晨,兰时一边给她梳头,一边笑着说。
尹明毓看着镜子里的人影。还是瘦,脸色也还是偏白,但眼睛里有了神,眉宇间那股长期郁结的怯懦之气散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松快许多。
“是么?”她摸了摸脸,“许是睡得好。”
话音刚落,院门外忽然传来动静。
不是平日里小丫鬟们走动的轻快脚步,而是略显沉滞的、属于成年妇人的步伐。
兰时手一顿,尹明毓也从镜前站起身。
“三姑娘可在屋里?”一个有些尖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是嫡母身边另一位得力的嬷嬷,姓胡。
兰时看了尹明毓一眼,尹明毓几不可察地点点头,兰时便快步走出去开门。
“胡嬷嬷怎么来了?快请进。”兰时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恭谨。
胡嬷嬷跨进门来,目光先是在院子里扫了一圈——井井有条,但太过朴素,连盆像样的花草都没有。她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随即挂上职业化的笑容,看向从屋里迎出来的尹明毓。
“三姑娘。”胡嬷嬷草草行了个礼,“夫人让老奴过来看看,姑娘身子可大安了?”
尹明毓微微屈膝还礼,声音温软:“劳母亲挂心,也辛苦嬷嬷跑这一趟。我这几日好些了,只是大夫说仍需静养,不敢劳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