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被这沉重的负罪感彻底压垮时,一股极其细微、却无比熟悉的空间波动,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他身侧荡漾开来。
他茫然抬头,那双失去焦点的眸子寻着波动望去。
只见他身前的空间被撕裂,一道清冷且熟悉的身影,踏破虚空,出现在这片弥漫着血腥与死寂的院落之中。
是师尊!
在看到那张刻入灵魂的面容的刹那,沈休坎苦苦支撑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什么修士的尊严,什么师徒的礼仪。此刻的沈休坎,像迷路的小孩找到了娘一样,一下子就冲过去了。
师......师尊......呜......我好想你......
一声带着浓重鼻音、破碎不堪的呜咽从他喉咙里溢出。他手脚并用地扑上前,不管不顾地抱住戚冥豫的大腿,把满是泪痕的脸埋进冰凉的衣料,放声大哭。
哭声里浸透着目睹惨剧的恐惧,无力回天的自责,对人性之恶的迷茫,还有积压已久的思念。
戚冥豫被他这八爪鱼般缠住大腿嚎哭的举动弄得微微一怔,但还是从善如流地接受了这个场面。
他没有推开沈休坎,也没有出声斥责。而是先抬起如玉般修长的手指,指尖灵光微闪,一道柔和洁净的清风拂过,如同最细腻的绸缎,瞬间将沈休坎从头到脚,连同他自己衣袍被蹭上的污渍,一并清理得干干净净。
做完这一切,他才弯腰,轻拍弟子颤抖的背脊,声音放缓放柔,安慰自己唯一的小徒弟。
好了,知道了。我们休坎受委屈了,是不是?指尖梳理着小徒弟凌乱的发丝,告诉为师,谁欺负你了?嗯?为师帮你打他。
这近乎宠溺的安抚让沈休坎哭得更大声了。他像寻求温暖的小兽,从抱着腿改为向上攀爬,最终扒住师尊的肩膀,把湿漉的脸埋进对方颈间。
断断续续地诉说着郑义之死,错过救援的悔恨,姜婆婆和阿福的惨状,脚下这片浸血的土地......所有的恐惧、愤怒、愧疚与绝望,都混杂在哽咽的话语和滚烫的泪水里,尽数倾泻在他最信任的人身上。
戚冥豫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任由小弟子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自己身上,带着他,步履沉稳地走到院落中一处相对干净石凳旁坐下。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沈休坎能靠得更舒服些,一只手依旧有节奏地轻拍着他的背,另一只手则温柔地一遍遍抚过他柔软的发顶,偶尔在他情绪特别激动时,低声附和一句“嗯,为师知道了”、“确实可恨”、“休坎受委屈了”......
不知哭了多久,沈休坎的哭声渐渐变成了小声的啜泣,最终慢慢平息下来。
汹涌的情绪发泄过后,理智回笼,巨大的羞耻感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
他居然......居然像小孩一样抱着师尊的腿嚎啕大哭,还扒在师尊身上不肯下来......
他耳根通红,悄悄松开手想把脸藏进臂弯。
然而,他刚做出这个动作,就感觉到头顶被轻轻放上了什么东西。
微微一怔,他伸手将头上的东西取了下来几朵花。
是院子里的野花,颜色杂乱,形态各异,有些花瓣都已蔫软,搭配得毫无章法,堪称丑陋。
沈休坎呆呆地看着手里这几朵花,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顶,果然摸到了更多被胡乱插在发间的野花野草。
他脸上的泪痕还没干,表情却瞬间凝固,变得无比复杂,想笑,又觉得不合时宜,想哭,又似乎没了刚才那股劲儿。
只剩下一种被师尊这出乎意料方式所带来的哭笑不得的复杂情绪。
戚冥豫见他终于不哭了,只是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野花,表情呆滞地看着手里那束丑花,便知他情绪已初步稳定。
他站起身,动作自然地将沈休坎也从石凳上拉起来。
他站起身,动作流畅地将沈休坎也从石凳上带起,仿佛这个动作已经做过千百遍般自然。
“为师看见你留的字了,见你迟迟不归,传讯也不回,便顺着你的气息寻了过来。”戚冥豫的声音很平静,却让沈休坎心头一暖。
沈休坎下意识低头看向胸口,那张贴身存放的传讯符纸果然还在微微发烫。
先前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竟完全没察觉到师尊的传讯。
戚冥豫说完便转身走向院落中央,他的目光落在浸血的土地上,没有叹息,没有犹豫,只是轻轻拂了拂衣袖。
灵力如流水般倾泻而出,温柔地分开湿润的泥土,形成一个方正的墓穴。
他俯身将少女的遗体安置其中,动作轻缓得像是在安放一件易碎的瓷器。随后寻来一块素净的木牌,指尖轻划,“无名少女之墓”六个字便深深烙印在木纹之中。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多余的仪式,却让这片浸满血腥的土地终于有了一方安宁。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沈休坎身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牵起了沈休坎微凉的手。掌心宽厚干燥,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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