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淅沥沥下了整日,至傍晚时分才渐歇。檐角滴落的水珠敲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声响,衬得侯府后院愈发宁静。
沈未曦独自坐在母亲生前居住的“听雨轩”内室,面前是那口紫檀木箱。
箱子不大,四角包着褪色的铜片,锁孔处已生了绿锈。这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之一,自嫁入侯府便一直锁在库房最里侧,她从未打开过——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怕触景伤情,怕睹物思人。
窗外传来脚步声,沉稳有力。沈未曦未回头,轻声道:“侯爷来了。”
萧执推门而入,身上带着雨后微凉的气息。他今日穿了件月白色常服,腰间系着她绣的海棠香囊,整个人少了平日朝堂上的冷肃,多了几分温润。
“丫鬟说你在这里待了一下午。”他在她身侧坐下,目光落在木箱上,“想开了?”
沈未曦伸手抚过箱盖上的海棠雕花——那是母亲最爱的花样。
“母亲临终前说,箱子里没什么值钱东西,不过是些旧物,让我……等心静时再看。”她声音有些哑,“可这些年,我的心从未静过。”
萧执握住她的手。她指尖冰凉,他掌心温热,暖意缓缓传递。
“现在静了?”他问。
沈未曦抬眸看他,眼中情绪复杂:“沈家倒了,仇报了,可我心里……空落落的。侯爷,你说人是不是很可笑?恨的时候咬牙切齿,真等到恨的人倒了,反而不知所措。”
萧执沉默片刻,忽然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雨后清凉的空气涌入,带着泥土和残桂的香气。
“未曦,你看那棵海棠。”他指着院中那株半枯的老树,“秋日落叶,看似凄凉,可来年春天,它又会发新芽。人心也是如此——清了旧恨,才能装新事。”
他转身看她,眼中映着窗外暮色:“打开吧。无论里面是什么,我陪着你。”
沈未曦心头一暖,深吸口气,从腰间取下一枚小巧的铜钥匙——这是母亲临终前塞进她手中的,她贴身戴了七年。
钥匙插入锁孔,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尘封七年的木箱,开了。
箱内并无奇珍异宝,只有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旧物。
最上层是一件石榴红嫁衣,颜色已褪成暗粉,金线绣的并蒂莲也失了光泽,但针脚细密,能看出绣工极好。沈未曦轻轻捧起,嫁衣下摆处有一小片深色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
“这是母亲出嫁时穿的。”她指尖轻触那片污渍,声音微颤,“听老仆说,出嫁那日她不小心划破了手,血滴在裙摆上,说什么也不肯换,说这是‘喜上加喜’。”
萧执接过嫁衣,在烛光下细看:“你母亲是个刚烈女子。”
“是。”沈未曦眼中泛起水光,“沈家嫌她是商户之女,处处刁难。可母亲从不低头,她说‘我嫁的是你父亲这个人,不是沈家这个门第’。”
她说着,从箱中取出第二件东西——一本蓝布封面的诗集,纸页泛黄,边角磨损。翻开扉页,娟秀小楷写着:“赠婉娘,愿卿如海棠,经风历雨不改其芳。——林清正”
林清正。
沈未曦指尖一顿。这个名字……好生熟悉。
“这是谁?”她喃喃问。
萧执目光落在落款上,眉头微蹙:“林清正……可是十八年前被抄家的太傅林清正?”
太傅?沈未曦心头一跳。母亲怎会与太傅有旧?
她急急翻看诗集,里面多是咏海棠的诗句,偶有几页夹着干枯的海棠花瓣。翻到最后一页,发现夹着一张信笺,墨迹已淡:
“婉娘吾妹,见字如晤。兄遭大难,恐难周全。唯一幼女托于卿处,万望护她平安。若他日……罢了,莫让她知晓身世,平安喜乐便好。兄清正绝笔。”
信笺从指尖滑落。
沈未曦僵坐在原地,脑中嗡嗡作响。幼女?托付?身世?
“未曦!”萧执扶住她摇晃的身子,“怎么了?”
她脸色苍白如纸,抬手指着那信笺,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萧执拾起信笺扫了一眼,神色骤变。
“这……”他看向沈未曦,眼中满是惊疑。
沈未曦猛地扑向木箱,将里面东西全倒出来。褪色的肚兜、银质长命锁、几件婴孩小衣……最后,她在箱底摸到一个凸起。
是暗格。
她颤抖着手摸索,在箱底内侧找到一处几乎看不见的缝隙。用力一按,“咔”一声轻响,一块木板弹起,露出底下藏着的锦囊。
锦囊是深青色,绣着祥云纹,边角已磨损。沈未曦解开系绳,将里面东西倒在桌上。
一枚通体莹白的蟠龙玉佩,龙身盘旋,龙首高昂,雕工精湛,玉质温润如脂——这是皇室之物,非亲王以上不可佩戴。
一枚小小的银锁,正面刻着“长命百岁”,背面刻着一个“林”字,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庚辰年六月初五亥时”。
一页残破的血书,只有八个字:“太傅蒙冤,托孤江南”。
还有……半块破损的铜镜,镜背刻着海棠花纹,与玉佩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