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侯府书房的青砖地上投下斑驳光影。沈未曦坐在紫檀木书案后,指尖轻拨算盘,珠玉相击的脆响在寂静室内格外清晰。
最后一粒珠子归位。
她垂眸看着账簿上墨迹未干的数字,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沈家名下最后三处铺面,昨日下午以低于市价四成的价格成交,买家署名是城南一位姓赵的粮商——但她知道,那是萧执手下暗桩的化名。
至此,沈家百年基业,彻底烟消云散。
窗外忽起一阵秋风,卷得院中海棠残红簌簌飘落。那些曾经娇艳的花朵,如今零落成泥,就像半月前还在京城耀武扬威的沈家。
“夫人。”
清冽男声自门口响起。沈未曦抬眼,见萧执一袭玄色锦袍斜倚门框,晨光将他半边脸庞镀上金边,另半边隐在阴影里,平添几分莫测深沉。他肩上的箭伤已大好,只是左手执物时仍有些微不可察的滞涩——这是那日为她挡箭留下的痕迹。
“侯爷今日下朝倒早。”沈未曦放下笔,起身为他斟茶。
萧执步入书房,带进一身秋寒。他在她身侧太师椅坐下,接过她递来的青瓷茶盏,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温热的触感让沈未曦微微一怔。
自那日他毒箭伤愈,两人之间便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密。不是刻意的亲近,而是自然而然的靠近——就像此刻,他坐得离她这样近,近得能闻见他身上清冷的松香。
“今日朝堂无事,早些回来陪你。”萧执啜了口茶,目光落在她面前账簿上,“沈家最后一笔产业,处理干净了?”
沈未曦点头,将账簿推到他面前:“三处铺面,共计两万八千两。按侯爷吩咐,都记在‘海棠商号’名下。”
萧执扫了眼数字,眉梢微挑:“比预计多出三千两。夫人好手段。”
“是买家急于出手。”沈未曦语气平静,眼中却闪过一丝冷光,“沈家倒台,那些依附沈家的商户生怕被牵连,恨不得立刻割席。这时候压价,他们也不敢不从。”
她说这话时,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清冷而锐利。萧执看着她,忽然想起月前那个雨夜——她跪在母亲灵前,一身素缟,眼中燃着熊熊恨火,发誓要让沈家血债血偿。
如今誓言已成,她却无半分快意,反而……有些空洞。
“未曦。”萧执放下茶盏,唤她的名字。
沈未曦抬眸,对上他深邃的眼。那双眼眸里没有探究,没有评判,只有平静的注视——像一潭深水,能容下她所有情绪。
“大仇得报,心里可痛快了?”他问得直白。
沈未曦沉默良久,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杯边缘。茶水温热,透过瓷壁传来,却暖不了她指尖微凉。
“痛快。”她轻声说,又摇了摇头,“也不全是。”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院子里两个小丫鬟正在扫落叶,竹帚划过青石地面,发出沙沙声响。
“母亲去世那日,也是这样的秋天。”沈未曦望着窗外,声音有些飘忽,“她攥着我的手,说‘棠儿,娘对不起你,没能护你周全’。那时我就想,总有一天,我要让那些害她的人,付出代价。”
秋风穿窗而入,吹起她鬓边碎发。萧执不知何时已站到她身后,伸手替她拢了拢披风。
“如今沈家倒了,沈父病死在狱中,沈未雪被三皇子弃如敝履。”沈未曦转身看他,眼中情绪复杂,“我该高兴的,可是……”
“可是心里空了一块。”萧执接了她的话。
沈未曦怔住。
萧执伸手,拇指轻轻拭过她眼下——那里并没有泪,但他动作温柔得像在擦拭什么珍贵易碎的东西。
“复仇是这样的事。”他声音低沉,“筹划时满腔热血,实施时步步为营,成功了却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因为失去的,终究回不来了。”
沈未曦鼻尖一酸。
这些日子,所有人都说她手段狠厉,说她步步为营将沈家逼上绝路。只有眼前这个人,一眼看穿她胜利后的空虚。
“萧执……”她声音微哑。
“我在。”他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有力,“未曦,仇要报,但日子还要过。你母亲若在天有灵,最想看的不是沈家凄惨,而是你过得幸福。”
沈未曦眼眶发热,却强忍着没让泪落下来。她反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侯爷今日怎么这般会说话?”她故作轻松,声音却带着鼻音。
萧执低笑,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夫人教得好。”
这个拥抱很轻,却让沈未曦整颗心都安定下来。她将脸埋在他胸前,闻着他身上清冷的松香,忽然觉得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这些日子,她绷得太紧了。
温存时刻被一阵急促脚步声打断。
“侯爷,夫人。”书房外传来暗卫低沉的嗓音,“有急报。”
沈未曦立刻从萧执怀中退开,迅速整理了下微乱的衣襟。萧执看她一眼,眼中闪过笑意,随即恢复肃容:“进。”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