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亲赐的“忠勤淑慧”匾额,在腊月二十六那日,由宫中内侍监敲锣打鼓地送到了镇北侯府。黑底金字的御笔高悬于侯府正堂,引得京中无数权贵前来观瞻道贺。随之而来的,还有内廷监采办处的第一张订单——五百匹上等云锦,三百盒贡品胭脂,限正月十五前交货。
“锦棠商号”承接宫供的消息,如同插上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京城。原本还有些观望的商户,此刻再不犹豫,纷纷递上拜帖,寻求合作。连带着“锦棠”在城外的四家分号,生意也水涨船高,每日客流不绝。
然而在这片繁华背后,沈未曦却异常清醒。御前风光是一把双刃剑,既能斩开前路的荆棘,也可能伤及自身。皇帝看似恩宠有加,实则也在试探她的深浅。而三皇子那边,绝不会就此罢休。
腊月二十八,听雨轩书房。
炭火烧得噼啪作响,沈未曦却推开了一扇窗,让冬日的冷风灌入,保持头脑的清醒。书案上摊着一张新绘制的京城势力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朱砂标注着各派系的人脉、产业和隐秘关联。
周泰垂手立在案前,低声禀报:“……东城王御史的夫人,昨日在咱们绸缎庄订了六匹杭绸,说是要给女儿做嫁衣。但她私下向伙计打听的,却是明年春闱主考的人选。”
沈未曦执笔,在“王御史”旁边标注了一个小小的“?”:“继续。”
“南街李记米铺的东家,前日突然从钱庄提走了三万两现银,说是要回乡置地。但咱们安插在码头的人回禀,他家的船半夜悄悄装了一批生铁运出城,去向不明。”
“生铁?”沈未曦笔尖一顿,“朝廷严禁私运铁器。查清楚接货的是谁。”
“已经在查。”周泰继续道,“还有,西市那家新开的‘宝昌银楼’,东家姓胡,自称是山西人。但暗卫那边传来消息,这胡掌柜上月曾秘密出入过三皇子在京郊的别院。”
沈未曦抬起头,眼中闪过锐利的光:“银楼……好地方。既能洗钱,又能放贷,还能通过典当行收集消息。”她在“宝昌银楼”上重重圈了一笔,“派人盯着,查清所有与他往来密切的官员、商户。”
“是。”周泰应下,又呈上一份清单,“这是腊月以来,通过各处分号的伙计、车夫、供货商收集到的零散消息,已经按您的要求分类整理。”
沈未曦接过清单,快速浏览。上面记录着各式各样的信息:某位侍郎夫人最近常买安神香,家中恐有变故;某位将军府的采买突然大量购入金疮药;某位翰林家的车夫在酒馆抱怨主家最近总往城东某处宅院跑……
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藏玄机。将这些碎片拼凑起来,往往能窥见京城权力场最细微的波动。
“做得很好。”沈未曦放下清单,看向周泰,“从明日起,在四家分号的后院,各设一间‘静室’。名义上是供贵客歇脚品茶,实则是收集消息的据点。选几个机灵可靠、识文断字的伙计,专门负责接待那些有话要说的客人。”
周泰心领神会:“小人明白。只是……如何让那些人愿意开口?”
沈未曦唇角微扬:“人性本贪。告诉那些伙计,凡提供有用消息者,视其价值,可在‘锦棠’所有铺面享受相应的折扣,或是直接兑换银钱。记住,不是贿赂,是‘酬谢’。”
她顿了顿,补充道:“另外,让各分号的掌柜留意那些突然家道中落、或是急需用钱的破落人家。他们手中,往往握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周泰倒吸一口凉气:“世子妃这是要……织一张覆盖整个京城的情报网?”
“不错。”沈未曦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积满白雪的枯枝,“从前我们只能被动接招,如今有了陛下的认可,有了‘锦棠’这张招牌,也该主动些了。”她转过身,目光坚定,“钱能通神,亦能买消息。我们要让每一文花出去的钱,都变成刺向敌人的眼睛和耳朵。”
当夜,子时刚过。
沈未曦还在书房核对宫供订单的细节,窗外传来熟悉的叩击声。她推开窗,萧执裹着一身寒气跃入室内,肩头还落着未化的雪粒。
“这么晚,世子怎么来了?”沈未曦有些诧异,顺手倒了杯热茶递过去。
萧执接过茶杯,暖了暖手,从怀中取出一卷用油纸封好的密函:“江南有消息了。”
沈未曦心头一跳,连忙接过。拆开油纸,里面是几页蝇头小楷写就的密报,详细记录了江南林家当年的情况。
“……林家原为姑苏丝绸巨贾,家主林远山为人乐善好施,在江南商界声望极高。永熙九年,林家因卷入一桩贡品丝绸以次充好案,被抄没家产,林远山病死于狱中,其妻女不知所踪。此案由时任江南织造太监王德全经办,三日内便定案,林家上下连申辩的机会都无。”
沈未曦的手指微微颤抖。永熙九年……正是她母亲带着她离开江南,嫁入沈家那年。原来母亲从不说起娘家事,是因为林家早已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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