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轩的夜,带着一股陈年木料和湿土混合的沉闷气息。
青黛和丹霞手脚麻利,借着沈未曦当掉玉佩换来的银钱购置的简单用具,勉强将正屋收拾出个能住人的样子。
一盏油灯如豆,在破旧的桌案上摇曳,映着沈未曦沉静的侧脸。
“小姐,先凑合吃点东西吧。”
丹霞将刚从外面买回来的还冒着热气的包子递过来。
小脸上满是愤懑,“侯府真是欺人太甚,说好的按规矩送用度,这都天黑了,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沈未曦接过包子,慢条斯理地吃着,目光却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
她在等。
等第一个按捺不住,前来试探的“鬼”。
果然
没过多久,院门外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婆子略显尖利的嗓音:“世子妃歇下了吗?老奴来给您送晚膳了!”
来了。
沈未曦放下只吃了一半的包子,用帕子擦了擦手,淡淡道:“青黛,去开门。”
门开了,一个穿着藏青色比甲、体态微胖、颧骨高耸的婆子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脸上堆着假笑,眼神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托盘上放着两碟看不出原色的腌菜,一碗清澈见底、几乎能数出米粒的稀粥,还有两个硬得像石头一样的冷馒头。
一股若有似无的馊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青黛和丹霞一看,气得脸都红了。
那婆子将托盘往桌上一放,假惺惺地道:“世子妃,府里用度都有定例,您初来乍到,暂时就只能按份例来,您多担待。”
她是侯夫人林氏院里的二等婆子,姓张,平日里就有些势利,显然是得了授意,前来给这位商户出身的新世子妃一个下马威。
沈未曦没看那饭菜,目光平静地落在张嬷嬷脸上,唇角甚至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张嬷嬷?”
“是,老奴姓张。”
张嬷嬷被她看得心里莫名一突,强撑着架子。
“这饭菜……”
沈未曦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那碗馊粥,语气温和,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瞧着,倒像是后厨泔水桶里捞出来的。”
“是侯夫人特意吩咐,要给本世子妃‘特殊关照’?”
张嬷嬷脸色微变,没想到这位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世子妃,说话竟如此尖刻直接。
她干笑两声:“世子妃这话说的,折煞老奴了!府上规矩如此,老奴也是按规矩办事……”
“规矩?”
沈未曦轻笑一声,打断她,那笑声冰凉,不带丝毫温度,
“好,那我们就来谈谈规矩。”
她站起身,缓步走到张嬷嬷面前,明明身量比对方纤细,那通身的气度却压得张嬷嬷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侯府采买,自有定例。据我所知,后厨每日采买精米三十斤,市价八文一斤;猪肉二十斤,市价二十五文一斤;时蔬五十斤,均价三文一斤……”沈未曦语速平稳,一个个数字清晰地报出,如同算珠落地,清脆而准确。
张嬷嬷的脸色随着她报出的每一个数字,渐渐发白,眼神开始闪烁。
“按侯府主子连同有头脸的管事共计三十人份例计算,每日食材耗费约在一千五百文左右。而实际损耗,若管理得当,不应超过两成。”
沈未曦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子,刮过张嬷嬷油腻的胖脸。
“张嬷嬷,您掌着这听雨轩的份例发放,可否告诉我,送到我这里的,价值几何?那剩下的一千多文,又去了哪里?”
她每报出一个数字,张嬷嬷的额头就多渗出一层冷汗。
这些采买细节和市价,她一个刚进门、备受冷落的世子妃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甚至连损耗都算得明明白白!
这根本不是那个传闻中怯懦无知的商贾女!
这眼神,这气势,这算账的本事……分明是个煞神!
“世……世子妃……您、您可不能血口喷人!”
张嬷嬷声音发颤,还想狡辩。
“血口喷人?”
沈未曦逼近一步,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要不要我现在就去回了母亲,请她派人彻查后厨近三个月的采买账目和实际消耗?看看是母亲治家不严,纵容下人贪墨,还是你张嬷嬷……中饱私囊,欺上瞒下?!”
最后四个字,如同惊雷,狠狠劈在张嬷嬷头上。
她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冷汗涔涔而下。她心里清楚,这事儿要是闹到侯夫人面前,为了平息事端,自己绝对会被推出去当替罪羊,打死都是轻的!
“世子妃饶命!世子妃饶命啊!”张嬷嬷再也顾不得什么脸面,磕头如捣蒜,
“是老奴猪油蒙了心!是老奴该死!求世子妃高抬贵手,饶了老奴这一回吧!”
沈未曦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半分怜悯。
她知道,在这深宅大院里,仁慈换不来尊重,只会换来变本加厉的欺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