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坐标点并非一次常规的跃迁。没有撕裂感,没有星辰拉长成线的视觉特效,只有一种奇异的、仿佛穿过一层又一层不同密度“思想”的阻滞感。仿佛空间本身在这里变得“有质量”,而这质量是由凝固的信息、完成的证明、被彻底理解的概念所构成。
当“谐律号”终于摆脱这种认知层面的“粘滞”,滑入稳定态时,呈现在舷窗外的景象,让见多识广的团队成员也陷入了片刻的失语。
这不是一个星球,也不是空间站。
它被称为「万识殿堂」,但更像个宏伟的、由无数漂浮“概念”与“结构”构成的动态森林。
巨大的、缓慢旋转的柏拉图立体——在烬壤星遗迹中曾作为攻击武器出现,在这里却如同基础建筑材料——相互嵌套、拼接,形成连绵起伏的“山峦”与“殿堂”。但这些几何体并非实体,而是半透明的,内部流淌着星河般的数据流与不断演化的数学模型。有的“建筑”干脆就是一道自我证明的巨型定理,其逻辑链条如同发光的藤蔓,在空中生长、分叉、开出名为“推论”的花朵,然后结出“应用”的果实。
空间中没有上下之分,只有信息的“浓度”梯度。发光的符号如飞鸟般成群掠过,复杂的方程像深海鱼群在缓慢巡游。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实质的“理解”感,仿佛每吸一口气,都能摄入关于宇宙某个角落、某个规律的只鳞片爪。
“这地方……”凯瞪大眼睛,本能地感到某种“不适”。这里太“干净”、太“有序”了,缺乏他赖以生存的那种混沌与意外感,“像是把整个宇宙塞进了一个超级整洁、但一点人味儿都没有的图书馆。”
“不仅仅是图书馆。”阮·梅的声音带着科研人员特有的、面对超凡现象时的激动与审慎,“这是认知的直接具象化。知识在这里拥有形态和‘场’。看那里——”她指向远处一片如同水晶森林的区域,“那些不断分裂又重组的分形结构,那是正在进行的关于混沌边缘有序性的实时推演。”
余清涂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感受着。这里没有土壤的气息,没有生命成长的脉动,只有纯粹理性的冰冷光辉。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寂寥得令人心寒。
林序的目光则越过了这些令人目眩的奇观,落在了“殿堂”中那些活动的“身影”上。
他们形态各异。有些保持着近似人类的轮廓,但身体部分或全部由流动的光符、几何模块构成;有些则是纯粹的抽象形态,如一团不断变化的拓扑结构,或是一段自我演奏的数学谐波。这些都是「万识殿堂」的成员,来自不同文明、不同时代的顶尖智者,其中不乏天才俱乐部的往届编号者。
然而,让林序微微蹙眉的,是弥漫在这些身影之间的气氛。
一种无声的、紧绷的割裂感。
当“谐律号”按照引导信标,停泊在一处由交织的黄金分割螺旋构成的平台上时,两位风格迥异的“接待者”迎了上来,他们之间的间距和姿态,微妙地印证了那种割裂。
左边一位,形态近似人类,但皮肤呈现出一种柔和的金属光泽,面部没有五官,只有一个平滑的、映照着周围数据流的曲面。他是 #113 开源者 弥迦,声音直接响起在众人的意识中,清晰、热情、带着不容置疑的推广意味:“欢迎,远道而来的播种者!知识在你们的旅途中获得了新的形态!在万识殿堂,一切真理都将平等开放,智慧不应有藩篱!”
右边一位,则像是一尊由深蓝色晶体制成的沉思者雕像,动作缓慢,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伴随着细微的、如同冰层开裂的脆响。他是 #99 守秘人 奥隆,他的声音更加低沉,带着金属的冷硬与岁月的沧桑:“谨慎的欢迎,林序先生及各位。殿堂正在经历……反思。并非所有知识都适合阳光,有些必须在阴影中妥善保管,以免灼伤稚嫩的眼睛,或引来贪婪的蛾虫。”
他们的目光(或感知焦点)在空中短暂交汇,没有火花,却有一种理念碰撞的冰冷寒意。
“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林序平静地回应,目光扫过远处——他看见一群形态更加激进、通体散发着白色炽光的成员,聚集在一座不断向外喷发新公理和新模型的“泉眼”建筑旁,他们周围的空间充满了激烈辩论的数据湍流(开源派)。而在另一侧,一些更加内敛、身笼罩在复杂加密光环中的成员,则静静守护着几座结构异常稳固、入口有着多重逻辑锁的“黑箱”建筑(守护派)。
“正是时候?” 奥隆的晶体面部似乎有光芒流转了一下,像是苦笑,“或许吧。格尔塔尊者认为你们的实践经验与……独特的认知构成,或许能为殿堂目前的‘分歧’提供新的视角。”
弥迦则上前一步,无形的“手”挥洒出一片光幕,展示着浩如烟海的数据库入口:“无需被陈旧的观点束缚!看看这里,从宇宙大爆炸的余波模型到意识上传的伦理悖论,一切皆可获取!知识自由是进步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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