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壤星的天空,在星火学堂建立后的第三个雨季,终于有了一丝不同以往的润泽气息。改良后的集水系统让村落的蓄水池第一次在旱季来临前仍保持半满,试验田的作物已轮种到第三季,耐寒的谷类在精心调制的土壤中结出了比本地品种饱满得多的穗子。孩子们——现在应该叫学生们——的眼中,褪去了最初的茫然与饥渴,多了几分属于求知者的明亮与笃定。
林序站在扩建后的学堂二层的露天平台上,这是一处新建的观星台,简陋,却承载着荒原上从未有过的梦想。他刚刚结束一堂关于基础轨道力学的课,用沙盘和磁石模拟了卫星环绕行星的原理。阿土和几个最优秀的学生围着他,追问着如果速度不够或太快会发生什么,问题已触及引力弹弓效应的边缘。
变化是缓慢的,却根深蒂固。石根长老如今是学堂最年长的“旁听生”,他不再试图用古老的训诫去框定一切,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去理解水循环、土壤成分和星辰运行的规律。恐惧并未消失,但已被一种更强大的、对理解世界的渴望所覆盖。
傍晚的风带来远方耐旱植物特有的苦涩清香。就在林序解答完最后一个问题,准备离开时,凯的声音通过简易的通讯器传来,带着罕见的、紧绷的疑惑:
“头儿,上边……有点不对劲。不是沙暴。”
林序抬头。烬壤星稀薄的大气层外,深紫色的天幕上,星辰刚刚开始浮现。在其中,有一点光,它的闪烁方式与周围的恒星截然不同——不是恒定的辉光,也并非行星的漫反射,而是一种精确的、带着明确节奏的明暗交替,像心跳,更像……某种编码。
阮·梅几乎同时从学堂内的分析室快步走出,手里拿着便携式光谱仪,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异常光学信号。不是自然天体。脉冲频率恒定,波长在……在精确的数学序列上变化。”
所有能看见天空的人都停了下来,仰起头。村民们走出帐篷,学生们聚到观星台边缘。石根长老仰望着那点律动的光,嘴唇无声地翕动,但这一次,眼中没有恐惧,只有深深的好奇与一丝本能的敬畏。
“它在……说话?” 阿土喃喃道。
“用光说话。” 阮·梅确认道,她的手指在仪器上快速操作,“脉冲间隔构成斐波那契数列,波长变化对应素数序列……这是最纯粹的数学语言,宇宙通用的语法。”
余清涂也走了出来,她刚结束一堂关于本地植物药用成分的实践课,手上还沾着草叶的汁液。她望着那光,眉头微蹙,并非因为不理解,而是感受到那冰冷精确的编码背后,一种与她所理解的情感、生命力完全不同的存在质感。
瑞恩不知何时已坐在观星台的最高处,他的姿势与在俱乐部时望向深空时一样。但那律动的光点映入他空洞的眸中,似乎没有激起太多涟漪,只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识别”的反应,仿佛看到了某种遥远但并非完全陌生的事物。
律动持续了约三分钟。然后,光点的亮度陡然增强,并非爆发,而是凝聚。所有规律变化的波长与脉冲,在最后一刹那,汇聚成一道纯净的、无色的能量束,精准地射向星火学堂,射向林序面前的沙盘。
没有轰鸣,没有灼热。光束在触及沙盘上方一寸的空中时,如同水滴入湖面般漾开,化作无数闪烁着微光的、复杂的立体几何符号与方程,静静悬浮在空中。它们自行组合、旋转,构成一篇无声的宣言。
文字并非烬壤星的象形符号,也非星际俱乐部的通用语。它是数学本身,是物理常数的排列,是拓扑结构的展示。然而,任何具备足够科学素养的智慧生命,都能从其严谨的架构中解读出信息。
林序凝视着那篇光的文书。他看懂了。
那是一封邀请函。
措辞优雅而绝对理性,阐述了某个名为 「万识殿堂」 的机构之存在宗旨——于“织网者”战争后,集结散落之智慧,重构宇宙之底层认知图景,守护知识免于湮灭或滥用。它提及了星际俱乐部,提及了“思想烙印”的教训,提及了在烬壤星观察到的“知识播种实践”。
邀请的对象是林序,以及他的团队。理由是他们“展现了在低信息熵环境下进行认知启蒙、并在高阶伦理困境中寻求非标准解决方案的独特能力”。
落款处,不是一个名字,而是一个代号,以及一个简洁的几何签名——一个自我指涉的莫比乌斯环,环中流动着的光符构成一个数字:
#85 沉思者 格尔塔
星空信标在传递完信息后,光芒渐隐,恢复成普通星辰的模样,仿佛一切未曾发生。但悬浮在空中的光之文书,以及平台上众人脸上的震撼,证明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万识殿堂……格尔塔……” 阮·梅低声重复,她的知识库中调出了相关记载,“天才俱乐部前成员,在‘织网者’战争爆发前便已隐退,传闻其将意识上传至某种流体计算基质中,专注于宇宙本质模型的构建……他竟然建立了这样一个组织?”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