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序的“思维启蒙”在抽象领域遭遇壁垒,当阮·梅的科学原理与古老传统碰撞,当凯的体能训练受挫于现实的贫瘠,余清涂却选择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她没有站上讲台,也没有召集孩子。她的课堂,就是学堂旁那片被她亲手圈出的、不足十平米的沙土地。
清晨,荒原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她便已在那里。没有使用任何高科技工具,仅仅是一把从飞船上带来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合金小铲。她蹲下身,手指深深插入干硬、板结的沙土中,感受着那刺手的粗糙和几乎可以忽略的微弱湿意。她的动作很慢,不像是在劳作,更像是在与这片土地进行一场沉默的交谈。
几个无所事事、在学堂外围观的孩子,注意到了这个总是很安静、身上带着若有若无奇异气息的女人。他们不敢靠近教室,但对这片突然被翻动、与周围死寂戈壁截然不同的土地,产生了本能的好奇。他们蹲在田埂边,保持着安全距离,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余清涂的每一个动作。
他们看到她将那些灰扑扑、硬邦邦的土块一点点敲碎,耐心地捡出里面的碎石和草根。看到她从一个密封的容器里,取出一些黑褐色的、散发着淡淡腐殖质气味的粉末,仔细而均匀地拌入沙土中。那是阮·梅利用飞船生物实验室合成的有机基质,对于这片土地而言,是近乎奢侈的“营养”。
阿土也来了。他远远站着,双手抱胸,脸上带着与其他孩子相似的困惑,但更深处,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他不明白,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人,为什么要在这片连最耐旱的荆棘草都长不好的地方,浪费如此大的力气。
余清涂对所有的目光恍若未觉。她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指尖与土壤的触感上。她失去了调制“心酿”的灵感,那份与情感共鸣的微妙天赋似乎已离她远去。但此刻,当她触摸着这片贫瘠的土地时,另一种更原始、更接近生命本源的感知,却在悄然苏醒。
她不是在“分析”土壤成分,而是在“感受”它的饥渴、它的板结、它深藏的那一丝几乎熄灭的生机。她搅拌基质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轻柔,仿佛不是在添加肥料,而是在安抚一个虚弱婴孩的脾胃。
然后,她取出了种子。那不是烬壤星上任何已知的作物,而是经过阮·梅基因优化、能够适应极端环境的试验品种。种子干瘪细小,毫不起眼。她用指尖在松软的土床上按出一个个小坑,将种子小心翼翼地放入,再覆上一层薄薄的细土,用手掌轻轻压实。
整个过程,没有言语,没有解释。只有风吹过荒原的呜咽,合金小铲与沙石摩擦的细响,以及她平稳而轻微的呼吸声。
一个扎着羊角辫、脸上脏兮兮的小女孩,终于忍不住,用细若蚊蚋的声音问:“你……在种什么?”
余清涂抬起头,阳光勾勒出她侧脸柔和的线条。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手,掌心躺着几颗同样的种子。她将手掌递到女孩面前,让她能看清。
“一种……可能。”余清涂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久未开口的沙哑,却奇异地穿透了风声,“一种能让这里,变得有点不一样的‘可能’。”
女孩似懂非懂,看着那些小小的种子,又看看余清涂平静而笃定的眼神,小小的心里,某种东西被触动了。她不敢去碰种子,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阿土依旧皱着眉,但他抱胸的手臂不知何时放了下来。他看不懂那些复杂的图示,听不懂绕来绕去的逻辑,但他看得懂土地,看得懂播种。这个女人的行为,与他祖辈辈在贫瘠中挣扎求存的方式,在本质上并无不同,却又带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近乎固执的……希望?
余清涂低下头,继续着她的工作。她没有向孩子们承诺丰收,也没有讲述任何大道理。她只是用最朴素的行动,将“知识”——
如何改良土壤,如何选择时机,如何呵护生命——具象化为眼前这一小片被精心照料的土地。
在这里,知识不再悬浮于空中,不再局限于石板。它化作了翻动的泥土,融入了黑褐色的基质,沉睡在那些小小的种子里,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这堂无声的“课”,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它告诉这些在生存线上挣扎的孩子,改变,或许可以从手下这一小方土地开始。而那个沉默的女人,正用她的方式,为这片绝望的荒原,埋下第一颗关于“可能”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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