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梅和凯的挫败感,在傍晚团队的小结会上弥漫开来。光珠的光芒映着几人神色各异的脸。
“他们无法建立抽象思维与具体生存需求的关联。”阮·梅总结着白天的经历,语气依旧冷静,但指尖无意识地在数据板上轻叩,“水的分子式,远不如一句‘井水快干了’更能触动他们。”
凯则更加直白,他灌了一口水,抹了抹嘴:“身子骨太弱!老子想教点保命的东西,跑两步就喘,这怎么练?还不如去跟荒原上的沙蜥学怎么躲太阳实在!”
林序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自己面前摊开的一本纸质笔记本上——这是他从飞船带来的少数私人物品之一。他没有记录复杂的公式或战略,只是在空白页上,用简洁的线条画下了一些基础的几何图形和逻辑符号。
第二天,他的“思维启蒙”课开始了。来的孩子比第一天更少,只有五六个,其中包括昨天那个提出质疑的大男孩,他叫阿土。
林序没有使用任何投影设备。他只是用一块黑色的石板和白色的矿物粉笔,在上面画下了一个简单的圆圈。
“我们今天,不说水,也不说跑步。”林序的声音平和,带着一种不同于阮·梅的、近乎朴素的穿透力,“我们只说‘想’。”
他指着圆圈:“假设,这是我们知道的全部。”然后在圆外点了一个点,“这个,是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孩子们茫然地看着,阿土更是皱紧了眉头,不明白这画圈点点有什么意义。
林序开始引导:“比如,你们知道太阳每天从那边升起,”他指向东方,“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它为什么一定会升起?如果有一天它不升起了,会怎么样?”
一个扎着稀疏辫子的小女孩怯生生地说:“……奶奶说,是荒原之灵每天把太阳推上来的。不升起……就是神灵发怒了。”
“这是一个答案。”林序点点头,没有否定,“但如果我们换一个‘想’法。如果我们假设,不是太阳在绕着我们转,而是我们脚下的这片大地,在带着我们慢慢地转动,所以看到了太阳升起落下……这个想法,会不会也有可能?”
阿土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甚至有一丝被冒犯的恼怒:“这不可能!大地是结实的,是静止的!怎么会动?!”这种想法,颠覆了他最基本的认知。
林序没有争辩,他又画了两个图形,一个方形,一个圆形。“如果我说,方形的轮子也能像圆形一样滚动,你们相信吗?”
孩子们纷纷摇头。
“看,这就是‘想’的力量。”林循循善诱,“通过‘想’,我们可以知道一些事情是‘不可能’的,这能避免我们浪费力气去做无用功。同样,通过‘想’,我们也能发现一些看起来‘不可能’,但或许只是我们还没找到方法的事情。”
他试图讲解最简单的逻辑关系——“如果……那么……”。如果下雨,那么地面会湿。现在地面是湿的,那么……?
“那么就是下过雨了!”一个小男孩抢答。
林序点点头,又摇摇头:“可能是。但也可能是有人刚刚泼了水。所以,‘地面湿’不一定是‘下雨’,但‘下雨’一定会‘地面湿’。明白其中的区别吗?”
阿土和其他孩子一样,眼神更加困惑了。这些绕来绕去的说法,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又觉得……没什么用处。知道这个,能让井水多一点吗?能让沙兽肉更好捕捉吗?能让风沙变小吗?
课间休息时,孩子们聚在学堂外的小块阴凉地里,分享着带来的干硬面饼。
阿土咬了一口饼,嘟囔道:“这个林先生……教的东西怪怪的。画几个圈圈,说几句话,有什么用?”
另一个孩子附和:“是啊,阮先生至少还说了水,凯先生还带我们跑了步。林先生就只是……让我们‘想’。”
“想又不能当饭吃。”一个更小的孩子总结道,得到了大家一致的、无声的认同。
这些话,隐隐约约地飘进了站在门内的林序耳中。他看着手中石板上那些代表着人类理性启蒙的简单符号,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在绝对的生存压力面前,纯粹的、不直接产生效益的思辨,显得何等奢侈,甚至……“无用”。
他没有感到失望,反而更深刻地理解了这里的土地和人民。在这里播种,需要的不是高深的定理,而是能让种子扎根的、最朴素的土壤。他需要的,是找到将“圆圈”和“面饼”连接起来的那座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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