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这……”
“按孤说的做。”李弘语气加重了些,“备一份……寻常些的食盒,不要显眼。
孤……亲自去一趟。”
管事太监大惊失色:“殿下!万万不可!
那地方阴气重,且陛下与皇后娘娘那边……”
“父皇母后若问起,孤自有分说。”
李弘打断他,“备车,要最不起眼的青幔小车。
现在就去。”
……
掖庭深处,一处偏狭宫院。
墙皮剥落,荒草丛生,唯有几株老槐树抽出些许新芽,衬得院子更加破败寂寥。
院门紧闭,落锁已锈迹斑斑。
李弘让随从远远等候,只带着贴身内侍和那管事太监,提着食盒,走到门前。
隐约能听到院内传来细弱的咳嗽声,和女子低低的、不成调的哼唱。
管事太监上前,有些费力地开了锁。
吱呀一声,院门推开。
院内石阶上,坐着两个身影。
衣衫单薄破旧,虽浆洗得还算干净,但已褪色发白。
正是义阳与宣城两位公主。
她们年纪其实比李弘大不了几岁,但面色苍白憔悴,眼神有些涣散,听到开门声,也只是呆呆地望过来,并无多少反应。
李弘心头一酸,快步上前:“皇姐。”
两位公主愣愣地看着他,似乎辨认了一会儿。
义阳公主先瑟缩了一下,往后躲了躲。
宣城公主则眨了眨眼,迟疑地、极小声道:“太……太子?”
“是孤。”
李弘将食盒放在她们面前,打开盖子,里面是几样寻常的糕饼和一碗还温热的粥。
“孤来看你们。先用些吃食吧。”
食物香气飘散开来。
两位公主的眼睛立刻被吸引过去,喉头滚动,却不敢动,只是怯怯地看着李弘,又看看管事太监。
“吃吧,是太子殿下赏的。”管事太监低声催促。
两位公主这才伸出手,有些颤抖地拿起糕饼,小口小口,却极快地吃着。
显然是饿得狠了。
李弘看着她们狼吞虎咽的模样,袖中的手暗暗攥紧。
他记得幼时似乎远远见过这两位皇姐,那时她们虽不得宠,却也衣着光鲜,有宫女伺候。
何至于沦落至此?
“平日……就你们两人在此?可有宫人伺候?”李弘问。
宣城公主咽下口中的食物,细声道:“有……有一个老宫人,送饭食和水。
隔几日来一次……有时,有时会忘记……”
义阳公主忽然抬起头,“太子……是太子……阿弟……”
她忽然抓住李弘的衣袖,“阿弟……冷……饿……娘娘呢?”
李弘心头剧震。
他看着义阳公主眼中那混合着恐惧、孺慕和深深创伤的神情,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管事太监连忙上前,轻轻拉开义阳公主的手:“公主殿下,慎言,慎言啊!”
李弘深吸一口气,对管事太监道:“去,立刻调拨四名可靠沉稳的宫女、两名内侍过来,专门伺候两位公主。
衣食用度,按……按宫中最低等嫔御的份例,不,再加三成。
要保证每日有热食热水,炭火棉被不可短缺。
太医署……也请一位医女定期来看看。”
“殿下,这……这需禀报皇后娘娘定夺啊!”管事太监为难道。
“这些事,孤会告知阿耶。皇后那边,就别去了。”
李弘语气坚决,“记住,人要老实本分,不可欺主,亦不可张扬。
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现在太子称呼自己亲娘为皇后了,这是开始生分了……管事太监不敢再多言,匆匆去安排。
李弘又温言安抚了两位公主几句。
看着她们吃完东西,精神似乎好些了,才留下内侍暂时照看,自己心情沉重地离开了这处冷寂的宫院。
坐在回东宫的马车上,李弘闭目沉思。
两位皇姐的境遇,是宫闱旧事,也是政治斗争的余波。
他今日所为,出于仁心,却也触及了某些禁忌。
武后对萧淑妃一系深恶痛绝,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父皇……父皇又是否还记得这两个女儿?
更让他隐隐不安的是,宫女能恰好被他听到议论,是真的巧合,还是有人故意想让他知道?
若是后者,目的何在?
试探他的仁厚?
回到东宫,李弘即刻写了一封措辞恳切又谨慎的密信,将今日之事及自己的处置,详细禀明。
信送出后,他仍觉心绪不宁,又提笔给冯仁写了一封简短的信。
只提了“偶闻掖庭旧事,见皇姐困顿,已稍作安置。
然心中忐忑,恐有不妥”,派人速送冯府。
……
冯府。
冯仁接到李弘的信时,正听李俭汇报西线最新动向。
“吐蕃使团依旧安静,但咱们在青海的探子发现,吐蕃大论钦陵的嫡系部队嘎厦卫有向吐谷浑故地移动的迹象。
规模不大,像是试探。”李俭道。
冯仁点点头,展开李弘的信,扫了几眼,眉头便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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